界上有人真的欣赏孤,爱慕孤吗?李勃一阵心痛,“郭开元这个人放浪不羁,行为难以预测。孤也说不准。”
“据说一进宫,殿下就很宠爱他。”
李勃摇了摇头,“算不上,雨露均沾罢了。”
实际上,入宫三个月,李勃早已经把他忘干净了。那时候,她真正操心的另有其事。
一个将军完成了征兵后该做什么?
当然是操练。
使得其勇猛杀敌,如臂使指。
李勃要做的就是就是这件事。
头一件,就是要让“侍从”明白什么是君臣一体,荣辱与共。
李勃在“教诲后宫”上,找到了一条将爱好和工作结合起来的绝佳路径。
“大哥封妻荫子,二哥绕膝儿孙,唯独我一个孑然一身,着着寒衣短褂儿,合着泪珠出了宫门……”
不错,直白,言简意赅,曲调动人。李勃朝着教坊师傅微微一笑。白头师傅很激动,毕竟四年、整整四年,宫里都没有排练新声了。陛下口味粗俗,尚可教引,总比晾着整个云韶院好上百倍。
新戏剧取材自一位中官的故事:小黄门少小离家,净身入宫伺候。一路勤勤恳恳,获得皇帝赏识,在御前很得体面,金珠宝贝赏赐无数。他却一味清苦自持,全心顾念家中兄弟,每逢节庆总要将银钱捎回家中,先后为父母、兄弟、子侄置办田产家业。百年苦短,宫中日长,小黄门转瞬垂垂老矣,待到出宫去时,却发现兄弟不亲,子侄不孝,阖家以其为耻,凄凉终老。
“侍从”们怕是也一样,心里总想着让家中得实惠,李勃得给他们洗洗脑,起码不能只让他们的父兄洗。得指桑骂槐地告诉他们:你们父兄才是吸血鬼,才是害人精,只管拿你们做牺牲品,你们后半辈子的生死荣辱,全在孤一身。
满朝文武别净想着好事。以为送了人进宫,就等于将一把尖刀插入孤怀里,刀柄在谁手里且还有的看呢,孤到底是天子,有本事的人未必不能为孤所用。
李勃一连数月泡在云韶院里,朝来暮去。隔着帘栊,一句一句地同教习师傅探究,亲自选定上场的歌者:年轻的时候,要最擅于表现风流倜傥的,年老的,要身形佝偻白发萧然的。扮演后者的歌者是李勃从保管粗陋衣服的侍者里头选拔的,七十六岁了,还一把好嗓子,曾经是庄帝年间红极一时的人物,当真个梨园弟子白发新。老头一开嗓,人与情合一,听得人想要落泪。
这也让白发教坊师傅对李勃刮目相看。她很欣慰,甚至认为李勃和伟大的庄帝是一路人,知道什么人应当用在什么地方,对才艺的美丑妍媸有基本的判断,对陈鹤年夜仅仅是出于才能的欣赏,绝无儿女之情,不像她那个只懂得贪图容色的父亲。
知音是知音,皇帝是皇帝。教坊师傅同她推心置腹起来,甚至开始过问她对笙箫鼓乐配置的看法。演奏要在空旷的殿宇里头进行,光靠一把嗓子是压不住,填不满的。
“陛下,还差一个吹箫的。”教坊师傅试探。
“小白去试一试吧。”李勃说。
教坊师傅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讶,这样露脸的机会,不用陈鹤年?
“曲动人心,在于各项相得益彰。鹤年的箫声太出众,喧宾夺主了。”
教坊师傅真给李勃折服了,天大地大戏最大,难得做君王的又这份尊重。
不过,还是日日可以听见到鹤年声音,只是不能见面。李勃打定主意不同鹤年见面,起码不是以帝王身份,起初是突发奇想,后来她发现,自己虽然渴望臣工们能耐真心实意的匍匐在地,高呼天子万年,但也有例外。
皇考只看中美人歌舞,不重视基础建设,吹箫师傅还是近三十年前选进来的,人老了,气息衰微。新人又哥哥需要调教,几场下来,师傅半条命都去了。于是便换了鹤年来。
鹤年教的很认真。
“不对,再来一遍。”
“还是不对,半音的时候再移动手指。”
“气息太短了,急促。”
“发音太长了,不稳。”
鹤年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厌倦,一百次,一千次的重复依然态度温和平和。
过去云韶院人人都缺乏上进心的,现在却变了。曲有误周郎顾,十二位吹箫女子里头,先是有人爱调皮,故意引得鹤年指教,后来却个个争强好胜,进步飞速,要争得鹤年满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