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天气很冷,洪铭一早就来了。
“愚兄在外头新得了一件宝贝,特地带了来给殿下瞧瞧。”洪铭脱下斗篷,从锦囊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油纸来。“说是景朝的美人图册。您瞧,这个是林四娘,这个是凤蕊官,据说都是云韶院里的美人,真个尽态极妍。”
纸张粗陋,没有金线勒边;笔触流畅,却充满匠气。李勃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爱古董宝贝的人,最听不得“不真”两个字。
“这位是周慧儿,算起时日来,正是殿下当政时风头无两的人物,色艺俱佳,跳的好歌舞,弹得好琴瑟,最拿手的是洞箫,说是行云停驻,绕梁三日不绝。翰林院的同僚都说好,愚兄才特地带来,请您品评一番,哈哈哈哈”。
“是有些眼熟。”李勃装模作样端详半天,可饶了孤吧,听都没听过。
洞箫吹的好的,只有陈鹤年。
洪铭开心归开心,正事儿还是牢记在心的。“郭开元就是这年进宫的吧?”他指着图册上一行模糊的数字,“嘉禾四年”。
看来,钓鱼竿和熊皮褥子的友谊全都燃尽了。段子和无聊的宫廷生活也听厌倦了,又来了。
李勃说:“是,郭开元是嘉和四年进宫的,孤十六岁那年。”
“殿下,是觉得后宫人丁稀薄么?”
洪铭的潜台词很没礼貌:这么多“侍从”还不够用?
够用,但得看哪方面。跟孤做夫妻过日子,孤一个也不想要。要是干别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勃是从皇考的经历中得到启发的。
从现实状况看,皇考也挺可怜的。相继废后立后四次,全都是为了生孩子的缘故,还不如昏君,昏君还知道立漂亮的、自己喜欢的。
皇考的四个皇后,唯一的绩效考核标准就是:有子。李勃的皇妣是第四位皇后,因生下了她们兄妹三人,生前保住了头上的后冠。
至于她的前任们。皇考是个高尚的景国人,有更好的惯例习俗可以遵循,换人时并未砍掉“失德中宫”们的脑袋,而是通通打发到冷宫里。李勃幼年迷路,与那地方擦肩而过,从门缝里瞧见,有人正在用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诅咒皇妣和哥哥,有人唱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采茶小调、数虱子,还有人冲掉门前,对准门缝,朝她璀然一笑,露出一排白得发蓝的牙齿。
皇考可以这么功利,她为什么不能,抛却女子的道德,遵循君王的道德,一切事情都变简单了。
因此,当赵纯一脸忧国忧民地站在书房里,对着李勃苦口婆心地劝导:君王应当雨露均沾,令后宫和悦的时候。李勃很淡然地回复:好。
赵公老了,撸起袖子准备屠龙搏虎,谁知眼花了,连一直蚂蚱都没捉到,费力扑了个空。
第一次临幸“侍从”的时间定在李勃而立之年,四年后。衮衮诸公不是不着急,却也不得不遵从太医院的数据确凿的结论:开国二百年,在档宫嫔七百一十二位,其中年少产子者,一尸两命,或终身不孕育者众。
“太医院恪尽职守,院判叫什么名字?哦,姓齐。姓齐好,齐家的子侄有没有年貌相当的?哦,你就是?”李勃瞧了一眼站在院判身后的年轻后生,对这位俊俏年轻人表示出了一定兴趣。嗯,年纪轻轻能被带到御前行走,本就代表着他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何不进宫伺候?”她当场发话。赵纯听了都绷不住了,院判本人更是呆若木鸡。
到底是三朝元老,赵纯很快看出这件事情的好处,陛下春心萌动,总比前些年对后宫不管不问要好,况且,太医院那点浅薄根基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她愿意努力了,同谁生孩子的事情,几大家族还是有信心控制在自己手里的。
新的采选开始了。
“这次采选了多少人,是陛下指定的吗?”洪铭追问。
“十个出头吧。不是,不是孤指定的。”李勃摇了摇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御前当差的人讲究知情识趣,因此在李勃集中、高密度的举办活动、赏赐,夸赞等一系列操作之下,继太医院后,钦天监,匠造司等都一路打点,将人送了进来。都是些家传部门,父子兄弟继承,既然做爹对自己有用,对于做儿子的,李勃秉承着开放态度,来者不拒。如果不是有规矩,李勃甚至打算从内起居注里头选一个,人不怕多。
“郭开元就在其列。”洪铭预期肯定。
“是。”李勃回答:“孤只做过这两次采选。不过,孤当时不知道他进来,之前也未曾见过他。”李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貌出众、风姿绰约的小郎君太多了,孤那会儿为钦天监送来的那位着迷。”
洪铭把李勃当男子久了,也就没有为她这番话脸红。
“哈哈哈……”洪铭收束住一阵笑声:“定然是郭家对后宫产生了兴趣。”
“这可说不上,,没准而是他自己要来的。”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因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