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鹤年来看她。只有鹤年能随意拿到玉柳的手谕,如果他愿意的话,李勃苦笑。
李勃叫人在正殿候着,自己换了一件织锦圆领袍,重新画了画眉毛。采莲描眉总是太过娇软,不够英姿勃勃,李勃只得自己动手。
还好,酒气令面颊发红,镜子里的人看着平稳镇定,还不算落魄,委顿。
持着公主手谕进来的不是一个客人,是一串客人。
赵纯,廖广,向安国,褚问道等,各个披风遮住脸颊。
李勃想过他们早晚会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她坐在正殿中,跷着二郎腿,天寒,人有点抖。离着老远,就瞧见廖广皱眉头。李勃猜他一定是在心中感慨,坐没坐相,望之不似人君,自己的一路栽培失败的很彻底。李勃不去理会,孤打算培养忠臣,不也失败了么。
“稀客!”李□□身拱了拱手,顺便阻止了对方弯曲膝盖的意图:“哎,今是昨非,孤与卿同为降臣,诸君何必多礼。”
赵纯素来一张笑面,廖广素来不会笑,与旧日倒也无异。向安国,褚问道等都是一脸尴尬,最后还是赵纯从半蹲中起身时,膝关节的咯吱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殿下,近来可好?”赵大人到底是做过宰相的人,处变不惊。似乎之前投敌变节,出卖主君的另有其人。
“好,都好。”李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赵纯,北地风霜果然如刀:“赵公,见老了。”
“嗬嗬,岁月催人来,倒是殿下,依旧英姿勃发,令臣工们羡慕。”
李勃没有接茬,这一众人冒着风险来不是为了寒暄的,她正色道:“赵公,公主手谕并非礼部文书,孤戴罪之身,不合礼不敢纳。”
连赵纯都有点慌了,不敢见放我们进来干什么?这姑娘做天子的时候就有那么点抽风,只求她今日正常些。
“孤是念在诸公年迈,不忍久立寒风之中。”
“殿下仁慈。”赵纯的膝盖又咯吱一声。
“公主到底是陛下的亲妹妹,就是行为出点格相比陛下也会海涵的。只是,孤不曾见过公主字迹印鉴。”李勃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玉柳光是往顺昌王府下最后通牒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赵公何处得来?”
“这……”
“有出处,孤才敢断真假。”
“老朽昔日与陈工部同科,陈公的小郎鹤年公子帮忙请托了公主。”真诚是必杀技,赵纯一辈子到此才学会。
鹤年给的?李勃头皮发麻还以为他们求了公主府的小黄门,或是其他七拐八拐的关系。陈鹤年与赵、廖等人有杀父弑兄之仇,如何站到一条船上去了?
“老朽听说,翰林院在会同殿下修撰史料。”
“确有此事。”
“殿下可要三思呀!”发话的是向安国。
思什么思?向大人前些日子不还替周玄业写表来骂孤么?什么旧日伪朝民间穷困,唯独夫一人锦衣玉食。放屁,你号称“向刮地”,为官一任,刮地三尺,孤还能有你吃的好,穿的妙?你给儿子的零花钱都比孤少府一年进账多!
李勃不说话,也不看人。
褚问道一路凭借父祖荫庇、妻子娘家势力爬上来的,心里素质最差,扑通就跪下了。
“赵公,快扶着褚大人,这是干什么!”李勃满脸关切,这位褚大人良禽择木而栖之后,最为欢腾。彼时,大景都城围城,他一会儿写信来说废话,让李勃好好活着;又一会儿让她好好配合,争取早日融入新朝廷。
至于赵纯,更是两头下注的绝佳典范。头一日在大景为李勃的江山社稷操心,五日后就站在大宁的朝堂上,诉说李勃是如何荒淫无道,送儿子进宫又多么不得已。控诉在李勃的强取豪夺之下,如何含泪吞声。哀求周玄业征伐无道,解民倒悬。李勃暗道:也不瞧瞧他儿子长得那样尖嘴猴腮,孤夺他做什么,看猴戏吗!
“时候不早了,各位大人情自便。”第一轮茶喝完,褚和向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过了,场子还没能热起来,“诸位大人要是想看回忆录,去翰林院国馆自取即可,孤这里有没有。”
“大人,敏儿是老朽的独子。”赵纯又跪了一次。藏狐见了棺材才落泪。
李勃明白了,鹤年是给她送了个礼。鹤年竟然也学会了这些官场污浊的手段。只是想保住你赵大人和列位大人独生子的清誉,光下跪可不行。李勃还是不说话,目光扫到一言不发的廖广身上。
“殿下安好。”廖广说话还是那么干巴巴的,人家都要送客了,他才开问安。
“好,都好。征远公子可好?”廖广一激灵。
李勃只装作没看见。
“老朽带来件礼物给殿下。”赵纯打圆场。
不早说。
李勃瞧着一双白璧,有些迷惑地抬起头。
“殿下,这双白壁是当年项王时名匠作雕刻的,没有一点瑕疵。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