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勃苦笑了一下:“孤头发好,光可鉴人。孤更衣回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他们打赌,有人说,孤一个毛孔里长了两根头发,有人说不对,是三根;还有人说那是假发,孤本是个秃子。至于赌什么,就更离奇,输了的人要半夜到孤寝殿前头大喊大叫:陛下,我唤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这……”洪铭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宴会后,第二天一早,大臣们就给李勃上书,让她狠狠地治罪自家子弟,让他们为年幼无知,御前失仪付出代价。既然有人把李勃的话全说完了,她只能说:“无罪,童稚举止,何罪之有啊!”
“殿下昔年真心不易。”
“何止!”这些时日,李勃不时地对洪铭掏心掏肺一下,这也不妨,毕竟连项上人头都不是自己的,何况心肺呢。“别说更早,就是献帝、昭帝时,后宫嫔妃争斗,就是因故流了产落了胎,外头父兄都未必知道。到了孤这会儿,两人斗草赌气拌嘴了,第二日外头的谏言雪片一样飞过来,后宫里头给渗透的筛子一样,这个家孤当的可真苦死了。”
这一日,工作结束的很圆满,洪铭甚至还约定来年开春,同李勃一起钓鱼。
钓鱼?这么说,上头对自己的禁足要放开了?
李勃高高兴兴地起身送客。
洪铭半只脚已经踏出了屋子:“殿下,还有一件事。”
“但说无妨。”
“这场宴会里,有没有郭开元?”
“什么?”李勃的脑子一涨。
“殿下不妨好好想一想,明日微臣再来。”
一切圈子又绕回原点了。
李勃瞧了一眼墙上的九九消寒图。明天大宁朝廷休沐日。她很想问:洪铭你不需要洗澡洗头放假的吗?可不可以不要来了?是人都需要喘气,孤也是人,也要喘口气。大学士你为了前途加班加点,无可厚非。孤可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孤不要加班。何况孤不是前两日刚刚送你钓鱼竿,你良心呢?
“啊呀,大学士真是大宁的栋梁之臣,宵衣旰食,三沐三握。”李勃恭维道:“只是眼下孤手里还有一件事情未办。陛下来年春天祭天称帝,群臣的劝进表都写的差不多了。孤却还没开始写,这两日府丞催的紧,担心陛下怪罪……”
“陛下的事情要紧,陛下的事情要紧,是微臣疏忽了。殿下需要……”
“七八日可成。”
一场雪落接着一场,玉柳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爱上克扣碳火了,暖阁里的碧眼妖几乎全军覆没,不是翻白眼就是翻肚皮,早上起来,李勃要捞出去一条。
采莲进来拨炭火、换香炉的时候,总是说:“殿下稍微站起来动一动,喝一口暖酒,握笔久了,仔细手冷。”
三日过去,劝进表只写了三行,酒倒是喝了好几壶。李勃如今落魄,连个代笔的人也没有。自己想写的情真意切、心服口服十分困难,周玄业趁火打劫本就胜之不武,况且如今天下,大宁不过得了三分之二,谈什么四海一,也太早了。
李勃真心希望南邓争气,厉兵秣马,让他们双方自相残杀,杀得人头滚滚、山河变色。家国之痛,周玄业你也该尝尝。也只能如此了。
醉眼中,一滴墨落下来,晕染了一大片洒金纸。采莲微微叹了一口气,替她惋惜:“殿下,是不是烛火太暗了,我替您剪一剪。”
李勃真恨自己,弱者才会这样,一心指望苍天公平,指望靠别人报仇出气。
她又走神了。
“外头有位大人要拜见殿下。”进来的是府丞,盯着一头顶疏松的雪花。
“拜帖。”采莲问。
“他,他不肯说自己的官职,只说是顺昌王的故人。”
“这么晚了,何事求见?”采莲一面递过去一条帕子,一面问。
“他,也不肯说。”
采莲收回帕子,抢白道:“那你进来通报什么?”
是上官朗?
李勃叹了一口气。灯烛节宴会后,她恍惚听闻上官朗曾向礼部提交过申请,要求会见顺昌王。真是孺子不可教,一条道走到黑。李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来了又有什么用?难道执手做新亭对泣?不对!礼部办事向来啰嗦,对李勃这类敏感人物的事宜,更是如此。今天才第十六日,报批程序不是起码要二十日吗?
“客人拿着的可是礼部的文书?”采莲狐疑又谨慎。这提醒李勃了,没有文书就算私会,双方都有罪。
“不是……”
“那你来回什么话,没瞧见王爷在写字儿吗?”
“可是……他拿着公主府的印信。”
李勃的酒醒了大半,“你可看清了?”
玉柳的手谕不合理也合法,却没人敢拦。
“小臣看清了,是公主手谕印信,不过来人不是公主,是男子,身量很高,带着几个随从。”
李博一惊。
是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