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以最快的速度拾阶而下。
“烛幽姑娘何苦这样与陛下较劲呢?”盖聂将她放下,轻声叹息。
已经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的烛幽迷蒙地睁开眼,世界一片模糊,可她还是听出了盖聂的声音,于是她嗫嚅着问道:“我险些杀了你想守护的人。”他为何还要救她?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但正因如此,盖某爱护每一条眼前的生命。”
“你是个真正的侠者……”烛幽撑着这口气说完,便已抵达极限,“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同时守护君上和嬴皓的……若是有一天……要让你在他们中间抉择,你又会怎么选?”
“我能平衡其中的关系,是因为死去的人并不后悔。”
死去的人……烛幽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眼角再次晕开一片濡湿,头一歪,晕了过去。
嬴政再一次体味了那种煎熬的焦急,只不过先前他还可以找人开刀,找到一个合理的撒气的方向,然而这次不行,因为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医工说她只是累了,而嬴政明明看到她站都站不稳,还是盖聂说她可能是因为挨了那一耳光,一时被扰乱了平衡。嬴政望着她抹了药的脸懊悔不已,是他太过愤怒以至于没有控制力道,她又恰恰毫无防备。他屏退了殿里乱七八糟的人,独自陪在她的身边,又不安于静静地陪坐,更干不进其他的事,于是只能握着她的手,时不时为她整整衣襟,理理头发。
他不应该打她的。他的额头抵着她冰凉的手,再愤怒,他都不应该伤害她的。嬴政万分后悔,这一切分明能够好好地讲,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他是多么地在乎她,说出的话却那样地强硬,想必她也很想听到他的回答,可他们两人都在强硬地互刺,不愿妥协。其实他长久以来都盼着一个她无法自我开解的机会,可以让他好好地告诉她这些令她困扰的答案,然而他完全不必等的,他分明可以早早地就告诉她,可偏偏拖到了这个最糟糕的时候。
璨璨……他的璨璨……她是最好说话的,她什么都依着他,明明对他无比信任,他也能轻易地明白她的绝望,就像当年他确认他母亲的事。他们之间分明留有余地,因为丽姬早已是过往的云烟,他留下嬴皓,也是因为盖聂的恳求。自与烛幽重逢,咸阳宫中再没有一个孩子诞生,他只爱她一个,很多事也只愿意为她一个人做,他可以将桩桩件件都列到她面前,让她一一看清。
烛幽难得梦到了韩非,可惜她梦到的是过去的事情。梦里她正在云阳国狱中寻找他,她路过一间又一间空荡荡的牢房,轻车熟路地直奔当年韩非住的那一间。这里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她也没有因为找路而耽误时间,飞快地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正因如此,她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完全顺遂她心意的梦,可她也沉溺其中——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对这件事的遗憾与愧疚比她想象得还要深。韩非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烛幽劈开牢门,什么也不管了,径直下了封眠咒印,然后……
“烛幽,记住,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以后也不要因此背上包袱……你要学学我,知道吗?你答应我的,努力如我所愿,所以不要食言……”他再一次说出了同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烙进了她的记忆中,此刻也在一字不落地重复。
她紧紧地抱着他,为他不断地输入上善若水之力,想要努力地帮助他渡过难关,她想要他活着,若是不能活着,至少也要一个答案:“韩非啊……你可曾后悔过……你可曾想回头,可曾恨过……回答我,韩非!”
他无法回答,因为这是她的梦,他说出的话也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何况此时于梦中与故人相见,他恐怕要说她“有事叫韩非,无事称野狐”了。
从那样一个梦里转醒时,她仍旧很晕。她闭着眼睛,等因为惊醒而变得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才睁开眼,她一眼便看见坐在身边的嬴政,他眉心紧蹙,满脸疲色,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可即使如此,他也若岩岩孤松,是醉玉颓山之态——她最初便是为此所媚,当真是肤浅。不过今天她并不是特别想看见他。烛幽本想着还是接着睡吧,可分明什么都没做,嬴政却似有所觉地醒来,他的眼底有细细的血丝,就这样与她对视。半晌后,他语气努力如常,她还是能听出紧张:“好些了吗?”
烛幽眨眨眼。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痛吗?”
她再次眨了眨眼。
他皱着眉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是我的不是……璨璨,原谅我。”
就这样一句话,激得烛幽鼻尖泛酸,眼角蓦地便涌出泪来:“我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发现它也同样照耀着别人……所以,我不想再看它。”
嬴政一愣,伸手擦干那滴泪水:“璨璨……”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去怪月亮呢?是我太过贪心地想将它据为己有,它原本就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璨璨,相信我。”她平静的叙述再次令他心慌,他俯身将她抱进怀中,这具身体冰冷而柔软,迟迟无法回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