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嬴政带着烛幽回到章台宫,旋即开始吩咐人准备秋猎一事。烛幽本以为他当初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真的要去。
“有什么可惊讶的,不知道君无戏言吗?”嬴政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天平上的她。
烛幽抱着膝盖抬头:“不会花费太巨了吗?现在不是还在对辽东、淮南和百越用兵吗?兴乐宫也还在整修,再去秋猎好像有点铺张浪费。”
她这个模样看着甚是乖巧,话听着更像是担心家里没钱了的小孩儿,嬴政不由得会心一笑:“哦?思虑这般周密了?”从前她都不将这些事当成什么事,现在竟然也会多想想了。
“君上是在讽刺我?”
“看起来很像?”
烛幽坚定地回复:“非常像。”
嬴政绕到她身后就着她的蹲姿将她抱起来,天平那一头的砰然落地。他就这样将她“端”进了内殿,温声说:“孤很高兴。孤的璨璨开始为孤着想了。”
烛幽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拧着脖子看他:“君上对我有什么误解吧?”她不是一直都很为他着想吗?
“是你不够了解自己。”嬴政笑着将她放到榻上,顺势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她学着他挑了挑眉,被他一指摁住眉心,“早些睡吧,明日就要出发了。”
她咕噜噜滚到了里头,迅速闭上了眼睛。
行猎地点在渭南上林,广数百余里,跨谷弥阜,山高林深,水草丰茂。不过这儿并非划定的王室行猎区域,所以秦军提前半月便开始清场,以保证此次秋狝的安全。烛幽换上了重新修改过的骑装,骑在马上和星魂并行于队伍前部,中部是嬴政乘坐的马车,盖聂和赵高护卫两边,再后面则是扶苏等一众年纪足够的公子以及部分重臣。
“我以为你不在咸阳。”烛幽看到星魂的时候有些惊喜。
对行猎兴致缺缺的星魂仍穿着惯常的那身袍子,一身饰物齐全,正骑在马上打哈欠:“你在兰池宫待得早把我给忘了吧?”
烛幽面不改色地厚着脸皮回答:“没有。”
“呵。”星魂冷笑。
“所以你确实刚回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嗯?”
“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做呢。”
烛幽想了想,问:“蜃楼的事?”
星魂摇头,懒懒地回答:“苍龙七宿的事。那些盒子你不去找,事儿不就落到我的头上了么?”
她“哦”了一声,用眼神问他盒子呢,星魂翻了个白眼:“暂时没找到,不知道被芈启藏到哪儿去了。”
真是个久违又熟悉的名字,她幽幽道:“……他可真是阴魂不散。”
星魂笑道:“就冲他坟头草被除了又除这一点,确实很难被人忽略。”
烛幽对他突如其来的幽默表示不解,不过星魂不欲多说,恰逢引路的骑士回转来通知后方队伍,前方是一处谷地,路不太好走,让众人放慢速度,提高警惕。烛幽回头望向了辘辘前行的王车,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选这样一处不太好走的路,然后她看向了仍旧在打哈欠的星魂,结果他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她轻轻勒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星魂老神在在地朝她笑。
骑士所说的地方确实不太安全,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谷,窄窄的路只够嬴政那辆王车堪堪通过,还得小心驾驶才是。烛幽和星魂先行通过,脱出队伍留在路口,遥望着后方的马车。她稳稳地骑在马上,抬头望着重山,轻声道:“如果此时滚几块石头下来,想必是场极好的行刺。”若是有个暗杀榜单,嬴政必然稳居榜首。虽然荆轲刺秦之后防备更为严密,各处殿宇中央都修建了一方水池将君王与群臣隔开,但架不住他喜欢四处走,作为众矢之的,宫外的安全工作实难面面俱到。
烛幽话音刚落,空旷的山谷中便响起了雷声,大家都疑惑地抬起头来望着被密林分割成碎块的明媚蓝天,心道奇怪,然后就看到满是绿树的峭壁漾出了一阵阵的绿浪——几块巨石轰隆隆地顺着峭壁往下滚,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极快地压下。
“护驾——!”霎时喊声四起,像是有所准备一般,几支箭羽被弩机钉上岩壁,后方携带的网绳张开,于半空中铺陈,试图兜住滚落的巨石,然而收效甚微,它们眨眼间便穿透绳网,直直地朝马车砸下。
“星魂!”
“知道了。”星魂面无表情地掐诀,在众人的上方张开了一层结界,隔绝了后续落下的石块,悬丝从他的指尖伸出,浅紫色的内力裹挟其上,径直将巨石抛进了深谷。盖聂正带着嬴政从马车里出来,一手提剑劈出剑气,将星魂来不及阻挡的那块于王车体积一般无二的石头一剑劈开。那块巨石从中央裂为两半,一半砸在车上,一半砸进地里,坚固的车身如泥塑般轰然碎裂,漫天的尘土里骏马嘶鸣,鲜血飞溅,惨呼无数。烛幽眼睁睁地看着小路被这般一砸,竟裂开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