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当晚睡下之前都没能等到昌平君。她本以为她或许会难以入眠,但是身体的疲惫还是令她在放松之后轻易地入睡了,只可惜睡得不太好,她整晚都在做梦,一醒来却又什么都忘了。她睡眼惺忪地掀开密不透风的床帘,此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落了进来,看来是个好天气。她又放下了手,努力地眨眨眼,从沉眠后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慢慢地起身,似乎是听到屋内有了动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山鬼大人,相邦大人请您一叙。”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忙碌的相邦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她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话里话外都是不太希望她掺和进来,烛幽听得出来,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表示如果昌平君不发话,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插手任何一件事情。昌平君的眼神告诉她他有点不相信,但她是真的决定完美地践行她的承诺。那之后,烛幽就每天无所事事地窝在这座原先属于血衣侯的府邸里,偶尔才出门一趟,并且没有昌平君的指令就没有管过任何一件事。悄悄地观察了她几天,昌平君也稍微放下了心。
“看来她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昌平君对卫庄说。
卫庄望着带着几坛酒驾车出城的烛幽,面无表情地道:“你并不了解她。”她就是这样,不关心的事情看都不想看一眼,可是她想关心的就一定会干到底。当初她只关心韩非,现在可就不知道了。
“哦?庄兄竟然与她是旧识?”
卫庄收回了目光,抬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旧识谈不上,勉强算得是旧仇。”
昌平君知道再问下去卫庄也不会说什么,而且因为嬴政的命令,他也不能下手对烛幽做些什么,就算了解这些往事也是浪费时间,索性就换了话题,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烛幽在确定了昌平君的态度之后才找了时间去了北邙山,韩非的遗体被嬴政送回韩国后就被葬在了那里。她向荀子辞行时,荀子说韩非还在他这里存了几坛酒,若她有机会路过他的墓地,就将这些酒带给他。于是烛幽将这几坛连她都没见过的酒挖出来,一路从桑海带到了新郑。除了酒,自然还带上了些常用的祭扫用品,她不害怕有人将她去祭拜韩非的消息送回咸阳,反而她不去才欲盖弥彰。
北邙山虽然离新郑不远,但碍于她车上有酒水这样的易碎品,她驾车也走了差不多有半天时间才走到。到的时候山中飘着细雨,从前这里是三晋贵族的收葬地点,而现在这变成了秦国的三川郡,墓园无人看守,烛幽牵着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韩非的墓。他的封土自然没有几任韩王的高大,不过比起其他贵族却是气派十足,可人都死了,再隆重的葬礼,再高等级的陵寝也没有意义。韩非变成了寝殿里的一块不能开口的牌位,殿里燃着十六盏长明灯,供桌上是新鲜的祭品,火盆里面的香灰纸屑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仍有人时时拂扫。烛幽把酒搬了下来,和祭品一同放到桌案上,香烛这些都点燃,自己则跪坐到蒲团上开始烧纸钱。
以前她从来想不到她竟然会干这些事——祭奠韩非——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她总觉得韩非虽然嘴欠人也欠,被人抓起来打死也很正常,但有她啊,她不会让他死的。可事实证明她太过自信了,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她的。
烛幽往火盆里一把一把地丢着纸钱,火都差点被她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烛幽一面抹眼泪一面重新点了火,等着纸钱燃烧。映着火光,她算了算,她总共为韩非哭过两次,一次是他在她怀里停止呼吸时,一次是她回到小圣贤庄,而现在真的来到他的墓前,她本来不打算哭,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哭不出来了,可谁知被呛得根本停不下来,只能说是她欠他的,活该为他再哭一回。烛幽想,这大概就是天意。
她带了特别多的纸钱,光烧就烧了小半天,屋里火光通天,纸灰乱飞,她头发上都全是一捻就碎的纸屑。烛幽耐着性子把纸钱烧干净,热得都出汗了,擦了擦沾了黑灰的手,正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气喘吁吁的女声就在身后响起,听着有点耳熟:“我的天呐,我还以为寝殿烧起来了……你谁啊,怎么烧纸钱都不会?”
烛幽心头“咯噔”一下,她缓缓地回头,看到一张明艳的脸。她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原本稚嫩的脸长开了,变得明艳大气,不再那么天真,此刻正有点恼怒地瞪着她。烛幽转过身来,在心底感叹一句,是红莲呀。
红莲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愣,只一眼,她就睁大了眼睛:“郗烛幽!你竟然敢来!”
——明明她们两人多年未见,却能在第一眼就互相认出对方。
手中捧着的祭品被红莲丢到了地上,她抽出腰间的软剑直向烛幽扑来。
烛幽因为腿麻而不闪不避,竟惹得红莲一瞬犹豫,一张淡蓝色的阵法在烛幽身前绽开时,她仍有余力感叹红莲的剑术进步了不少。
红莲见状,顿时后悔起自己的一丝心软,她紧皱眉头,怒不可遏地喝道:“你居然还有脸来哥哥的墓前!”腰肢一扭,借力抖开了链剑,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