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离开了好一会儿,跪了一地的乐人们才敢抬起头,确认他的仪驾果真离开了,他们才纷纷站起来,心有余悸地小声交流刚刚的恐惧。烛幽还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乐府令走到她身边接过了琴:“大人没有被惊到吧?王上他平时根本不会过来的,谁知今日……今日竟……”
烛幽觉得比起甚是平静的自己,愁眉苦脸的乐府令才是真正被惊到的那个。她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乐人,说:“看来今日只能到这里了。”
“好好好,在下立刻送大人出宫。”乐府令抹了抹额上的汗,赶紧吩咐人下去备车。
烛幽回到驿馆时正遇上星魂从外面回来,并且还带着很多吃的,她犹疑地问:“你去哪儿了?”
星魂并未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教到一半遇到嬴政去乐府,众人就散了。”烛幽概括得很准确,星魂也就随口一问,并不上心,从侍从手里取了一串糖葫芦就一边吃一边往里走。烛幽却看得很惊悚,老成的星魂和这么有童心的冰糖葫芦半点不配。他走到一半见她还停在原地,便问:“站着做什么?”
烛幽欲言又止:“你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吗?”
星魂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她:“这还能不知道的吗?”
“这是小孩子吃的。”
星魂送给了她看傻瓜的眼神,然后走了:“我难道不是小孩子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怎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这么令人恶寒呢?摸了摸起的半胳膊鸡皮疙瘩,烛幽紧随其后进了屋。
“我感觉这次来咸阳并不是像你说的。”
“哦?”星魂又摸出一包山楂条,上面裹着糖霜,每捻起一根儿就扑簌簌掉下来好多,烛幽拿了个杯子过去接着,打算一会儿兑水喝。
烛幽正在剥地瓜皮,被烫得直呼气:“嬴政根本不想看见我,见了这么多次,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讲过,今天在六英宫他居然拂袖而去了。”言下之意无疑是星魂之前的猜测错了,东皇太一就算打的是这样一个主意也注定会落空。
“没有哪个君王会容忍背叛,你做出那等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背叛了。”不仅做了,还能做到,不仅是背叛,还是威胁。
烛幽没有搭话,沉默了半晌。虽然故人相见形同陌路,她却也只是轻轻地有一点难过罢了,更难过的事情她也都消化完了,何况是这个:“……也罢。”
“嗯。”星魂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两个人索性就安静地凑在一起吃东西,大司命来叫他俩吃饭,看到一地的果皮,无奈地扶额:“……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们竟这般活泼?”
因为那天六英宫的小插曲,乐府令也不敢接烛幽进宫了,于是目前阴阳家一行人里就只有月神和云中君比较忙碌,星魂、大司命和烛幽三人经常无所事事地在咸阳城里闲逛。
那天他们正在铺子前等着试试这家号称比宫里御厨做得都好吃的烤羊肉,遥遥地就听到有人叫唤:“山鬼大人呐,可算找到您了!”
这不就是乐府令那极具穿透力的高亢声音么?烛幽转过头就看到他发冠都跑歪了,提着衣摆急吼吼地就从人群那头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她的面前:“山鬼大人一定要救救下官啊!”
烛幽退开了一步,低头看他:“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乐府令扶着摇摇欲坠的发冠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脑门儿上还挂着汗水,看起来的确很着急,但又不敢当街说,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星魂抬手就张了个结界:“说吧。”
烛幽点点头,结果刚站起来的乐府令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那声音听得她都觉得痛,他险些抱住烛幽的大腿:“山鬼大人,自从那天王上驾临六英宫后,每日都会传唤琴师去抚琴镇梦,然而……然而王上最近头痛之疾复发,心情不佳,稍有不如意轻则杖责,重则……现在琴师们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多有受罚好些都没法儿下榻了,王上今日又有召……山鬼大人求您救救下官吧!”
烛幽还没开口,星魂就已经冷叱:“乐人乃贱籍,上次你求她去作教习已然逾矩,此次竟想让她代你们奏乐?”
“这……”先前烛幽好说话,所以乐府令才抱着希望而来,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拦路虎,一时哑口无言。
烛幽却问:“情况很严重么?云中君不是一直在宫中替他医治?”
“秦法严禁宫人口舌,下官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乐府的琴师折损了大半,这样下去全然不是办法啊。”他听出烛幽还是对嬴政带有关心,便接着劝,“乐府中人确实都是奴籍贱命,死不足惜,可对王上的病情毫无助益,这样下去也是得不偿失。大人您不怜惜乐人们,也请考虑一下王上吧!”
星魂却不这么认为:“若有这番必要,云中君自会来寻你。嬴政本来就对你心有芥蒂,区区乐府令一求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进宫去,不行。”说罢就撤下了隔音的结界,正好店家的羊肉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