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过太多次,这次他迎着她直直的目光,一直看向她眼底流动的幽蓝,问:“是孤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烛幽摇头,移开了视线,她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似的,声音又轻又缓:“就此别过吧。君上,一路小心。”说话间,一股寒气在空气中缓缓地散去。
“你真的没事吗?”嬴政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不寻常的状态,不免又问了一遍。
烛幽还是坚定地“嗯”了一声,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眼底已恢复了漆黑如墨。
嬴政这才稍稍放心,想着她或许只是累了,不过他就算知道烛幽很强也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如何回去?韩非会派人来接你吗?”她是韩非很在意的人,如果因为送他回国这件事而出了什么差池,他会不安。
“我还不知道城里的状况,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去。”伴随着她说话,还是有一股一股的白气冒出来,“君上请先行吧。”
嬴政沉默了片刻,那点担忧又生了起来,但权衡了一下两边的情况,还是点头了:“你也保重。”
烛幽难得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礼,站在路边目送他的马车辘辘而去,直到马车转过弯,她再也看不见,这才吐出一大口气,靠在了树干上。因为连续使用了两次“移形”,血衣侯打进她体内的寒气趁机四处乱窜,她迟迟无法完全压制。内力在体内疯狂地和寒气相激,那股寒气过于霸道,她不得不使出十成十的精力去对抗,外放到她身体上的表现就是痉挛一般的疼痛和冷。烛幽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但她痛得一步都挪不动,只能直接坐在树下开始打坐调息,一旦入定,她就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危险,眼下也只能赌一把韩非已经牵制住了夜幕和八玲珑,这边已经没有危险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幽终于稳定了身体的状态,幽幽转醒,她想着自己会不会已经回到新郑了,睁开眼,竟真的看见了雕花的顶——但是,这不是床顶。烛幽环顾四周,发现这居然是一辆马车,她正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车里,车外似乎有一群人在生火做饭,她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是在哪儿啊?烛幽有点懵,缓缓起身的时候,看到面具规规矩矩地放在她的身侧。难怪视野如此开阔,原来是面具掉了,她伸手过去正准备拿来戴上,马车帘忽然就开了。她立刻看了过去,然后怔住,怎么会是嬴政?自己不是已经与他道过别,他不是已经回秦国了吗?
嬴政看她醒了,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郗姑娘醒了?”
烛幽有点呆呆地点头,心里想着,怎么回事,韩非难道把她卖给秦国了吗?!
那晚惊鸿一瞥的容颜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竟然带着这样一副表情,嬴政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他压住忍不住扬起的笑意,向她解释情况:“那晚分别后,孤派人回转想保护姑娘,他却回报说你似乎晕过去了,安全起见,孤便自作主张带着你多走了一截。消息已经交到韩非手中了,姑娘不必担心,也可随时离开。”
烛幽恍然,摸了摸手中的面具,开口道了谢。
“不必客气,若非郗姑娘鼎力相助,孤的回秦之路恐怕不会如此顺利。”说着他朝旁边让了让,盖聂端着一个碗上了马车,递给了她。
“郗姑娘,喝药吧。”
黑漆漆的药差点从碗边溢出来,还没入口她就已经感受到一股苦味,烛幽不由得推辞:“我没有受伤。”
盖聂显然很清楚她的伤情:“姑娘乃是体内有一股无法化去的冰寒内力与自身的内力相激,虽然已经暂时压制住,但还是同步服药调理为妙。”
“……”盖聂这个坚定不容拒绝的样子让烛幽自觉地伸出手接过了药碗,她看着黑漆漆的液面映出的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拧着鼻子灌了下去,喝干净之后抬手抹了抹嘴巴,朝旁边干呕了两声才恹恹地靠在枕头上。嬴政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两块蜜饯,经由盖聂递给了烛幽:“姑娘好生歇息吧。”
烛幽见他落了帘子离开,目光重新落到盖聂脸上,捻过他手心的蜜饯:“其实你不用管我。”
盖聂摇摇头:“若非郗姑娘相助,小庄的处境坚持不到我赶回去。”
烛幽咬了一口蜜枣,压住了嘴里散不去的苦味:“若非我先前大意,并不需你走这一遭。”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需要感谢她,若不是她这里出了点纰漏,卫庄也不会危急至此。
“这与我此时想感谢姑娘的心情并不相冲突。”
烛幽骤时觉得盖聂比卫庄好相处一万倍,她说:“不用客气,叫我烛幽便可。”
盖聂也不忸怩,他把药碗收好,准备退出车厢:“烛幽姑娘先休息,一会儿会有人送来吃食。”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