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人也沉默寡言起来,更衬得园子恓惶。那日李二娘从花圃门口过,到了县城娘家,还对曹老安人道:“我就说她小孩儿家胡闹,生意哪是好做的,多少男人干不成的事,偏叫她挣了那个钱去?还连着买那么些人,真是不知轻重。”叫曹老安人又训了她一顿,她下午回程,还特特进了花圃去见顾观月,就为当面看个热闹。
顾观月如何不知道众人的想法。眼见张娘子饭量都减了些,日日在廊前做绣活,有天甚至跟何嫂子说起来:“若说我这一手绣活,还是年幼时跟着郡王府的刺绣师傅学的,元娘两三岁上,她父亲还不大通俗物,倒是我做活养了他爷俩儿两年。现在这手活该也值些钱。”
顾观月只得安慰她:“哪里就到这地步了,不过是一个月生意难做。已经让孔师傅带着人晒干花了。林行首业已叫人带了话,再十日做个东道,行里一聚,请我们去捧场。想来之前确实事务繁忙。”
孔胜等人这些日子已经晒了很多干花,也做了许多鲜花酱、花露出来,总之按顾观月的指示,“务必要想法子存住”。
现在知道入行有望,众人都翘首以盼,行费也准备好了,只等着正日子。
到那一日,天气转热,顾观月早起梳妆,弃去常穿的鹅黄短襦水蓝裙,专挑了银灰斗纹越绫短衫,黛蓝色暗纹窄罗裙,让静春给她梳了个复杂的发饰,插了两支碧玉裹金梢头的簪子,自己在半身铜镜中搭眼看去,是一个寡淡又颇有家资的模样,很有些成熟气了,这才带人出了门。
至春风楼,说受宝应花行相邀,掌柜的便亲自将她们引到楼上,带进最大的议事雅间。
顾观月站在门口,见这屋里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正三三两两说着话,为首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着青灰长衫的男子,身材中等,白面短须,目光清正,唇角含笑,这林行首竟是一幅极慈和的样子。
林行首见她一行人走进来,笑着起身,抢先开口道:“可是顾娘子?今天总算有缘,快请坐。”
屋里众人见他起身,都停了下来,回身看向顾观月。不知是谁,轻佻吹了一声口哨。
顾观月此行带了时鸣、静春,三个小娘子一到春风楼上,就引得行会诸人侧目,那吹口哨的人见她们势弱,言语间露出一些轻浮相来。
顾观月冲那人一个眼神也无,先对林当家的道:“承您请,不胜感激。”再度一眼座次,侧头看静春一眼,静春便对时鸣说:“去给娘子搬张椅子。”
来之前几人已对过各种情形,有座怎么着,无座怎么着,言语好听怎么着,言语不逊怎么着,时鸣听了静春的话便笑嘻嘻走出去。
行会诸人已故意地占满了座,心里都道不管她忍气坐在哪里,只管不理她,叫她吃个下马威。林当家的见如此也不多话,只看顾观月如何行事。
却见时鸣转眼间不知从哪里回来,一手提雕花椅,一手倒举八仙桌,轻轻松松安在地上,一边扶顾观月去坐,一边叫道:“哎呀娘子,我手重,给人家桌子抠出五个洞来了!”
众人细看,便见那八仙桌上赫然五个手指洞,桌面洞穿透出光来。
顾观月叫静春:“走时照价赔给掌柜的。”又对林行首道,“我这丫头手里没轻重,让您见笑了。”
时鸣这手一出,刚才吹口哨的那年轻人便闭了嘴,一声不吭了。其他人偷偷交换着眼色,也不再多话。
林行首哈哈笑道:“顾娘子这婢女,倒是难得。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
顾观月笑道:“痴长一身力气罢了,我得她傍身,寻常便不肯忍气。”
两个人一来一去,有小二端茶倒水,也有两三个人带了侍婢穿插其中,气氛重又活络起来。寒暄毕,顾观月单刀直入,请教入会事宜。
林行首沉吟片刻,尚未说话,还是那吹口哨的年轻人,截口道:“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女的。”
顾观月便嗤笑一声,道:“承您提醒。所以,那又怎样呢?”
那人道:“自来没有女子入行会的。”
顾观月傲然扫过他,缓缓道:“自古也没有行会,后来不是就有了吗?可见这‘自来有无’算不得什么大道理。”
人群中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女人能做什么成什么事?男女混杂,也不像样子。”
顾观月笑道:“我观二位,当是百亩园的郝少东家和茱萸村香草园郭一百郭当家的。百亩园号数年前号称百亩,如今还剩多少亩?香草园一向只有十来亩花田,做几个村多少户的生意?二位入会,因为生意尚能入人眼?还是因为……二位是男人?我们不妨来讲讲这个道理。”
二人露出不忿的申请来,郭一百捂着胸口唉唉叫:“你这女娘,不敬尊长……”
顾观月冷冷扯一扯嘴角:“倒是一顶好帽子。做生意就只论生意,不必与我讲什么男女、老幼。各位当知我是女户,翻遍所有律书,也没哪条说女户不能做生意。我一分税费不少交,与各位没什么不同。林当家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