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看一眼曹老安人,夫妇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见曹老安人点头,他便呵斥李二娘:“你也别闹了,我与你们娘早已商量过,替四娘再找一户人家,不叫她挡了你今后财路。”
众人都没料到李修这番话,一时间鸦雀无闻。
原来李修本就不想拘了顾观月,月前李蔚与小曹氏争执,带出了大伯小婶子这种话,连曹老安人也知不好,再将小儿媳留下去,就要闹出流言了,亲戚间的情分半点不剩。
夫妻二人商议了,等完孝就将顾观月嫁出去,他们赚个通情达理的好名声。只是没料到二娘这里又出了纰漏,只能提前说了。
李修接着说:“自从七年前顾兄弟没了,我待四娘就如女儿,四娘今年方十七,没有让她寡居的道理。如今索性说开了——我欲认四娘做个干女儿,从咱家发嫁她。”
李二娘却急忙问到:“那还要给她出嫁妆?”
李修恨她上不得台面,无奈道:“既是干女儿,自不能亏待了她。你们姊妹嫁时咱家尚未发迹,没给你们多少添妆,这二年家中过得好了,我与你们娘商议,先给你们补一份嫁妆。大娘、二娘各十五亩地、五十两银子。四娘虽没有地,也给一百两银子陪送。下剩还在我手里,日后都是三郎的。你可还有话说?”
李二娘听得这本账,心中盘算不已,李大娘无可无不可,李蔚只顾着想“四娘要嫁人了,嫁去哪里”,小曹氏则是开怀趁意“这个祸害走了,三郎就一心与我过了,至于家产,日后都是我们的,何必争一时”。
外面蝉噪不止,巷子里隐约传来儿童的嬉闹声,斜晖照进厅里,心思各异的人仿佛都隔着一层纱。
顾观月趁此缓缓拜倒:“守孝至今,不管是对长辈,还是对阿兄和嫂子,乃至二姐姐,我都问心无愧。四郎走后,爹娘待我好,若能守在这里,替他过继个侄儿……”
曹老安人想起早逝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哭道:“四郎不孝子,怎就割舍我去了……”
李大娘强忍心痛上来劝:“娘快别这样,叫四郎地下难安。”
李修心中也痛,可他是一家之主,需得持重,忍悲劝到:“唉,不要如此,还是听听四娘怎么说。”
顾观月想起这一年多,长辈们都对她好,甚至让她生出些留恋来,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错过此次再说走,可就没有好机会了,她便说:“事已至此,只能忍痛分离,否则不只我的名声,连长辈的名声也要毁了。只是如今,我自己还有些想法,也请爹爹再听听。”
李修道:“你说,你说。”
顾观月缓声说到:“第一件,初嫁从父,再嫁从己,您二老要发嫁我,虽是好意,我却想自己做主;第二件,为避闲言碎语,”她看一眼李二娘,眼中闪过一丝讥笑,“我要带母亲回牌坊村去,免得看着还像一家人,又叫人再生是非;此外,家父去时未及销户,如今我家户主一栏还是他的名字,现下需要以我的名义,立个女户!”
顾观月一项一项说着,条理分明。
李修听得心里直叹气,这么个有章法的小娘子,若四郎还在……唉!
听她说完,他语重心长道:“你既有主意,这头一件再嫁的事,就由你自己做主。立女户一事,却该用你娘的名义才好,你青春年少,早晚要嫁人,女户却只能招赘。至于回去住,就莫再说了,不在眼前,万一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对得住顾兄。”说着,他又瞪一眼李二娘,都是她闹的。
屋里灯光摇曳,顾观月看着李修苍老的脸,对他很是感激,连曹老安人,哪怕有些小心思,那也是人之常情,为人却不坏。
但凡他们坏些,她反倒容易走。耽搁至此,有了李二娘之事,便是李家欠她的,她算计了这对老人。
她压着那点愧疚,回李修:“收租、交赋等事,都要户主出头,家母不擅这些,还是立我为好,若嫁人时再改户罢了。另,爹爹一片慈心,怕我们回去无从照顾,那便托付给二伯就行,还请爹爹允了。”
这里说的,是牌坊村李修的堂兄李二伯,他们堂姐李素心的爹,也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
李修见她这样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当她已与她娘商量过,踌躇一时,也只好应了:“唉,你们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也只好如此。只是先不必着急搬走,等我回去把顾家宅子修一修,三郎帮着办了立户的手续,八月里你们再回去,可使得?”
顾观月如释重负,点头谢道:“如此,就烦爹爹和阿兄费心了。”
诸事议定,众人心思各异,不提也罢。
过三四日,李蔚回来说,女户已经立好,销了顾准的户,立了户主顾观月,这七年来的田税,也按照女户算,退回税金共计十八贯三百钱,李蔚都给换成了散碎银子,他打点同僚花了自己三两私房,也并未多言。
顾观月看着户籍书,心中喜悦,私下对张娘子道:“从今后,我便是当家人了。阿娘放心,我有办法养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