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棠做了很长的梦,仿佛回到了高三复读那年。
高考填志愿那几天,她和她爸蒋盼山吵得不可开交,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差点儿断绝父女关系,好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系统登录密码。
饶是她爸再没辙,也无法阻止她报考中戏的导演专业。
谁承想,姜还是老的辣的,她爸终究是道高一筹。
她那边一报考完,蒋盼山立马把她打包扔进高中复读了,连商量都不带商量的。
办理入学那天,蒋棠被班主任领着经过走廊,正值盛夏,太阳炙烤着露天的走廊,蒋棠的脸被晒得红通通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总之,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跟着班任踏进班级门槛的那一刻,不知班里的男生是出于什么心理,偌大的教室瞬间爆发出哄然大笑,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嘲笑。
蒋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红润的脸颊颜色更深了,尴尬得站在讲台上,两手紧紧的抓着校服裤子,平直的布料泛起褶皱。
她能猜得出他们在笑什么。
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后,没有人再去管她的饭量,如果不涉及一些原则性问题,蒋盼山对她是溺爱得很,任由她胡吃海喝。
整个高中里,她都是处于一种肥胖的状态,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达到了巅峰,身高一六七,体重也一六七,显得很壮硕。
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大都是从同一个初中升上来的,虽总是小打小闹的,却也从不拿这些外形条件来开玩笑,都挺照顾彼此的感受。
陡然间,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嘲笑,她始料未及,呆呆地愣在原地,身体像被施了魔法般,动弹不得。
七十来号人的教室,只有头顶老旧的风扇,半死不活地一圈一圈转着,蒋棠额头再度冒出紧密的细汗。
附中没有给学生安装空调,美名其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怀疑是学校太穷了,应该是修厕所把钱花光了,毕竟今年他们那届的刚走,每栋楼的厕所上上下下都翻修了一遍,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
真是屎盆子镶金边——外面好看里面臭。
“砰!”
凳子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噤了声,纷纷把视线锁向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
季砚修长身挺立,没有骨头似地倚在斑驳的墙上,眼皮半睁不睁,跟没睡醒似的,声音浸满了冷意:“他妈烦不烦?笑屁笑!”
明明是燥热的夏天,却让人不寒而栗。
全班寂静无声,只有风扇没有眼色地吱呀响着。
蒋棠望向少年,没来由地,心跳漏了半拍。
倏忽之间,一阵风携着热意从门框中透进来,吹乱了她湿乱的刘海,也在少女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她想可能是那天的风恰好吹过,虽然带着热气,却也吹散了她心中的烦闷。
所以才会觉得一向看不惯的那张脸,此刻顺眼多了。
明明他穿得是和平常一毫不差的校服,还是那张欠揍的脸,肯定是外部条件使然,不然她又怎么会觉得他有点儿帅。
她在那个班级没待几天,就收到了中戏的录取通知书。
班任让同学们把通知书寄到的地址全部填到了学校,自然没经过她爸之手,那张纸也免去了被撕之祸。
蒋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说服她爸答应让她去中戏报道。
毕竟她不爱学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文化课成绩是压着线过的,再让她来一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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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
尖锐的哭声差点儿把房顶掀翻,蒋棠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眸,刺眼的白色映入眼帘,激得她生理性泪水在眼中打转。
努力适应光线后,蒋棠眼睛提溜转,打量着周围,以前不是没来过医院,看着面前的陈设,也猜出是在病房里。
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难闻至极,她很讨厌这个味道。
小孩的哭声还在持续,哭得惊心动魄,跟小时候被抢了玩具的蒋梨有得一拼。
她觉得小孩子这个物种真的挺神奇的,这么小一只,怎么哭起来这么没完没了,气儿都不带喘的,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如果他们这个劲用在跑八百米上,应该会所向披靡吧。
循着哭声望去,意料之外的人进入她视线中,蒋棠呼吸一滞,大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
季砚修和她穿着同款病号服,打着石膏的右腿被吊在半空中,模样有些滑稽,另一只腿半曲着,大剌剌地坐靠在中间的病房上。
他正侧着头逗小孩,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醒来。
蒋棠听到他笑着对靠门病床上的小男孩说:“就算把泪哭干,世界上也不会有奥特曼。”
声音很好听,却很扎心,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五六岁小孩的幻想,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