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长汀宫收拾出来了一个角落，那角落处整整齐齐摆着两个药炉，药炉底下一刻不曾停歇地焚着碳火，苦药味聚在角落，也弥散在角落。
“春杏，外头下雪了，瞧，我给你捏了个小雪人。”杨妗拍了拍冻僵的脸，努力撑出了个略显自然的笑，而后一手端着个雪团子，一手掀起了挡风用的帷布，装作兴高采烈地样子冲榻上陷在层层被褥里骨立形销的人说道。
“快拿过来，我可要好好瞧瞧。”听着动静，瞧着窗外雪花飘落的春杏顿时移开眼，朝着杨妗笑开了，只是春杏不知道，在杨妗的眼中，那笑太过勉强，包含了太多苦涩。
春杏瘫了，是因三十庭仗打下来，‘不小心‘打断了下半身的经脉。医令官说，现下能够保住一条命已是实属不易，若像是如同常人一般走动，那更是天方夜谭。随后长长叹息一声，要是早早地治，再早上那么几刻钟，或许还能站起来，可现在，唉！
春杏看似认了命，得知自己是个站不起来走不了路的废人之后，像是想开了一样，不悲不喜地活着。
“杨妗，我喜欢这个雪团子，只可惜，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留不住它。”春杏扯着一抹笑，苍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小雪人的胖手，“我爹也给我团过，是在我三四岁刚记事的时候，可惜没多久，娘生了妹妹，爹又给妹妹团去了。再后来，家里穷，孩子多，我是长姐，被送了宫里来，时至今日，就再也没有人给我团过了。
春杏的身子还是不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没说几句，就累的睁不开眼。
“杨妗，我看见雪团子，想吃汤圆了。”春杏缓了口气，挣扎着说完，等到杨妗应了，才笑着闭上了眼睡过去了。
杨妗哑着嗓子问她，“春杏，你吃什么馅儿的？”
春杏睡得时辰越发的久了，直到第二日雪过初晴，春杏才醒过来，吃上了杨妗煮的汤圆，吃了三个就吃不下了。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暖烘烘的，可杨妗的心却是坠入了寒潭。在春杏昏睡的时候，杨妗又请了医令官来看，医令官望闻问切了半晌，良久，才说，时日无多，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杨妗待春杏更加的小心，在春杏睡着的时候，时不时地伸出手指凑在春杏鼻子前测鼻息。鼻息微弱无力，好在还顽强地吐纳着，杨妗已经知足了。
岁月这般平平淡淡地过去也好，可是到了除夕前夜，不知怎的，最靠近春杏床榻的窗户开了条缝。正巧着东宫大摆宴席，除了主子，只要是能爬起来的宫婢都得要爬起来准备宴席。那夜赵景兰把自己“锁”在了暖阁里陪着慎太子，竟是无人看顾昏睡着的春杏。
待一切忙完后，杨妗立马赶回来去照顾春杏，可那时，春杏早就发了热，额头上的温度烫的杨妗手抖。
更令她绝望的是，今日除夕前夜，请不到医令官，也见不着赵景兰。
一个是怕除夕宫中晦气，讨不到好兆头，一个是慎太子的未亡人，不能出现在喜庆日子里的。
外头的深夜冒着风雪，杨妗匆匆忙忙罩了一件绒衣，一头闯进了风雪中。东宫的街道是从未有过的漫长，看不见尽头，疾走间，杨妗喉间甜痒，耳边是簌簌风雪，直到她站在太医署的门匾下，才像是回暖一样，双眼通红的求医令官救春杏。医令官婉拒说没有主子的命令，医令官进不得长汀宫。杨妗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跪在雪地里，哀道，“奴婢求大人开副退热的药吧，再这样发热下去，好好儿的人也撑不住。”
“姑娘，没有见着病人，在下怎能开药呢？要知道，这药草，失之分毫谬之千里。”医令官也是一脸凝重，“姑娘，要不你再找找长汀宫的慎太子妃？或是东宫管事的荣嬷嬷？她们若是其中一个松了口，在下即刻就去救人。”
“没用的，大人，没用的。奴婢求您开副药吧，就按照寻常的受了风寒的药来开，若是撑不过去....只怨她福薄，怪不到大人....”
好像天也要人一再倒霉似的，春杏喝不下药，喝了就吐，锦被上都是春杏无意识吐出来的一团一团褐色药汁，杨妗哭求着意识不清醒的春杏，求她喝一口，可向来好说话的春杏，这次没有搭理杨妗。
直到三日后，大年初二这一日早晨。杨妗捧着煮好的药进了厢房，就见春杏像往日一样睁着双眼看窗户外面的落雪，见杨妗回来，笑了。
“别看了，外头冷，你受不得寒。”杨妗装作云淡风轻，上前关上了窗户，拿走了锦被旁边放好的长棍，那是春杏用来打开窗户看雪景的工具。
“杨妗，我不知道还能再看多久了。”春杏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封的密实的窗户，知道杨妗是为自己好，不再多强求。
瞧着杨妗手里的药碗，春杏笑道，“今日我觉得自己好了很多，药苦，我想歇歇，今儿不想喝了，可以吗？”
杨妗笑的牵强，“你好了，咱就不喝了。”说罢，就把药碗搁置在了一旁的绣凳上。
春杏笑着来牵杨妗的手，念叨着，“杨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