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恪,你给我听好了,我杜巧儿今日就要休夫!”
烟雨巷子最里头那家,今日不知怎的又吵起来了,杜巧儿天生一副大嗓门,这在永安她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不,此话一出,闹得街坊邻居都听见了,他们也早都习惯了。
说来也是有趣,杜巧儿和荀恪过了大半辈子,从前恩爱非常,惹旁人艳羡,如今只剩下,无止境的争吵和悔恨。
杜巧儿是永安镇上有名的绣娘,那手艺虽不敢与京城绣阁的绣娘相比,但在永安周边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若家中添丁,便来找她绣制虎头鞋、绣着名字的小肚兜等物,适逢年节,也会从她这买一些绣品回家做装饰。价格公道,手艺又精,口口相传,这名就立下了。
荀恪本是永安隆华布庄的一名管事,他为人敦厚,但脑子活络,帮老板打理布庄生意是一把好手。老板有一子早夭,便将这布庄过给了他。
二人成婚后也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在当时还是一段人人传颂的佳话。
可在旧朝覆灭前的那几年,各地纷争不断,又接连遭受天灾,到处都是流民。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这生意自然也跟着萧条了。
就在新朝建立前夕,隆华布庄难以为继,只得关门倒闭。杜巧儿的一双手艺,自然也没了用武之地。
新朝建立,皇帝颁布了一系列惠及百姓的法令条例,但山高水远,等到达永安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荀恪性情大变,整日里流连烟花之地,毫无东山再起之意。原本敦厚的善面也在整日颓败中变成了一副小人嘴脸。
杜巧儿从前面色红润,体态风雨,如今面黄肌瘦,往日红光不再,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起初杜巧儿还体谅荀恪,往日情分不假,这上头的变动殃及了他们底下的百姓,遭了打击自是无处辩驳。
可日子总得过,总不能两个人都倒下。
杜巧儿凭借着自己的技艺,没日没夜地绣,生生的把眼睛都熬坏了,荀恪却无半点要振作的心,二人便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中。
起初念着往日情意,荀恪也曾诚心改过,但恶习已染,若欲连根拔起必是痛不欲生。
纵使从前吵得声嘶力竭,也从未提过和离或是休弃,众人皆知杜巧儿是嗓门大,性子软,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半是铁了心要分开了。
可这荀恪也是奇怪,整日里花天酒地,回回上青楼都要被杜巧儿抓回去,镇上的人都笑他是“闭馆郎”。
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不时还能瞧见杜巧儿抄着棍子或是菜刀,追着荀恪满大街的跑。
荀恪眼里也是毫不掩饰对杜巧儿的憎恶,可偏就是从没提过一句和离。
也不知是想就这样一辈子耗下去,亦或是怕受人编排,说他抛弃糟糠之妻。这里面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外人不得而知,但这场闹剧终于是要散场了。
杜巧儿休夫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永安。
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满脸沮丧,直言往后再听不到这桩乐子了。
瞧,世事就是如此,人人各执一词,汇聚在一起,传得多了,就变了模样。也许有一天终会被遗忘,但仍会有无数个相似的事件再次上演。
从一堆沙子里挑出一颗石子,那时想到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世间从未停止对人或事的评议,或好或坏,到底是经他人之口,内表如何,只有经历的那个人才知晓。既如此,便不需畏惧人言。
口诛笔伐,生机不朽。
江梧如是,沈淮舟亦如是。
杜巧儿休夫后,荀恪便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不料荀恪却突然出现,还带了一个人到春声馆门前闹事。
“来来来,大伙儿快来看啊,咱们医馆的女大夫,不禁与男妓交好,还收留了一个戏子!”
荀恪摘下斗笠,站在春声馆门前就开始叫嚷,旁边还站了个人,他双手插进衣袖,弓着腰,左顾右盼,显然是有些紧张。
荀恪剜了他一眼,低声呵斥:“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人一听便不敢再做他想,只得学着荀恪的样子,挺直了身板儿,叉着腰大喊:“又是男妓,又是戏子,不知里头这位是究竟是大夫,还是仙娥啊。”
那语气满是讥讽轻蔑,方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立时无影无踪,变脸可谓之快。
俩人一言一语,引得一众人上前围观,见是荀恪,便有人想酸他几句。可春声馆的事显然更具关注,人群中议论声渐起。
“原来那个男人是个戏子啊,怪不得长得那副不入流的样。”
“不是说咱们这位江大夫从不留人,原来是借着大夫的名义玩戏呢。”
“那他们不收个男妓啊?”
“那不是有要求不过而立不许出,这江大夫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