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梧倚在墙边活动着筋骨,落日的余晖照在沈淮舟的身上,她只管望着他微笑。先前老甄还一直不同意自己留下他,如今看来,若是真的没留住,反而有些可惜。
她渐渐发觉了,他平日里隐忍持重,话不多的样子。看着就不像个鲜活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了。
也许他还会有新的改变,但江梧笃定地想着,他的每一步改变都会是好的。
不然,他可就喝不到好喝的百味酒了。
江梧拉着沈淮舟要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被沈淮舟一把拉住,“等一下。”
沈淮舟快步进屋取了一件披风,又拿了一个垫子。他仔细地将披风披在江梧的身上,让她坐在垫子上,以免着凉。
“如今虽已入春,但寒气还未完全褪去,你要仔细保暖,要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江梧一手撑着头,笑道:“今日你倒是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沈淮舟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或许我本该如此。”
“对了,那位玉尘公子,为何要唤作小柳儿?”
“小柳儿啊...”江梧的视线飘向远方,眼底黯然,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叹道:“那是唯一真正属于他的名字...”
“青楼女子或因家境贫寒,或因人贩子拐卖,象姑馆的男子亦是如此。小柳儿入象姑馆时失了记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只有象姑馆的管事给他赐名玉尘。”
“那是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玉尘为雪,本应无暇,可他受尽□□,几度自毁,对这个名字厌恶至极。他同象姑馆里其他男子一样,身不由己。世人只看到他们外表的光鲜亮丽,却无人知晓他们背后的酸辛。在他还不是头牌时,害了病,无人肯医治,我便揽下这档活,自此馆里的男子每年都会到我这问诊。”
“他喜欢柳树,便自个儿起名叫小柳儿。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孩子,只因他从未真正的当过孩子。他信任我才让我如此唤他,今日他让你这么叫,想必也是信任你的。”
话锋一转,江梧好奇地问:“你今日不过是与他们初见,如何就断定他们是品行高洁的人?”
“知礼而明智。他们虽置身风月,但一言一行却不轻浮,身份低微却不失气节。若真有一日祸到眼前,满口仁义道德的士族只会自戕以保颜面,他们却可以提刀反抗直至最后一刻。”
“即便别人说他们如何不堪,他们也从未行不义之事,出卖色相也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而且...”
沈淮舟望向江梧,和她的目光相撞。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他,眼神专注而若有所思。
“能与你相交之人必是善者,我相信你的眼光。”
江梧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边笑边摇头:“倒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我,实在是新鲜。旁人都觉得我离经叛道,你却觉得与我相交之人都是善者,果然也是个疯子。”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你看似离经叛道,可你所做之事都是好事,不过是不被世人理解,我想你并不在意这些,若是真的在意,早就同其他人一样随波逐流了。”
江梧原本神色无波的脸上,因沈淮舟的一席话有了波澜。她睫羽轻颤,心中一喜,像是如获至宝一般。早春月光下萌生暖意的俊生就这么闯进了她心里。
江梧心里酝酿着一股难言的情绪,那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喝的百味酒,青涩中又带着想要探索的新奇。
江梧突然明白,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小柳儿有许多相似之处。
容貌上虽不及小柳儿,可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和品格,那是旁人没有的,也是吸引她的。
她欣赏眼前的男子,可也清楚地知道他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万不可因一时之喜,过早沉溺。
江梧很快便冷静下来,神色一如往常淡然,叫人瞧不出情绪。
夜色渐浓,沈淮舟并未注意到江梧的转变。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她是坦诚之人,想必对自己的身份早有怀疑。之所以不问,不过是她不想知道而已。
沈淮舟很清楚老甄一直对她同意自己留下而心有不满,可嘴上那么说,却仍是真心相待;竹月从不多问,只要在这里一天,她便为春声馆的每个人做一天的美食;而江梧不问身份,既是她为人的准则,也是她为医者的操守。
从前他担心自己的身份给他们引来祸事,他也准备过了年就离开。可自己却在点滴中被这里的人感染,被面前的女子吸引,而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正视自己。似乎透过她,还有他们,他正在找回真正的自己。
既如此,他也该坦诚一些才是。
“我曾听过一个人......”
沈淮舟正要出口解释,便听江梧话起,他没作声,仔细听着。
“我曾听闻京中有一沈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