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日,和往年一样。
冬日里的太阳总是来得晚一些,一入冬,人也变得困乏不耐动。而春声馆的伙计竹月和老甄,天刚亮就起身开始准备今天的活计了。竹月在厨房和面生火,烙了三张厚实的大饼,又煮了一锅热汤,还想着晚些时候到西街王一刀的铺子买点羊肉,冬天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蜀椒羊肉汤最是滋补。
老甄将义诊的药材和器具清点好后都搬到马车上。按照惯例,每年季冬日,春声馆休业一天,出城为村子里的百姓义诊。这是春声馆的传统,打从来到永安镇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待到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时,饭菜已经做好,医师江梧这才堪堪从睡梦中醒来。
竹月走到江梧门前,先是轻声叩门,而后又摇了三下檐下挂着的铜铃,清亮的铃声和着早间的风传到江梧的耳中,这才将她彻底唤醒。
江梧喜欢睡懒觉,特别是冬天。
摇铃三下是她和竹月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每当竹月准备好饭食就会摇响铃铛。
铃铛响了三下,江梧就知道该起身了。
江梧半眯着眼,随手拿起一支已经发旧的木簪,将一缕头发高高盘起,用簪子挽着,其余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身后。
“阿梧,快些啊,一会饭菜都凉了。”
“这就来了。”
江梧随意将被褥叠好,用湿帕子揩了一把脸,伸着懒腰往外走。
门才敞开,饭食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肚子霎时作响,也顾不得早间的冷风,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桌前,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汤,喜滋滋地吃着。
竹月和老甄早见惯了她这副吃相,老甄总觉她太过随意,竹月却觉得她吃得香,让她这个做饭的人极有成就感。
数年前老甄刚来春声馆时觉得眼前这丫头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
寻常人家的女儿多是端庄娴静、通读诗书、深谙女工;而江梧却洒脱随性,一心精研医道。
学医者多为男子,女医实为罕见,这背后定要承受许多世俗异样的眼光。
而江梧不仅毫不在意,就连她的祖父也任其发展。
老甄与江梧相处多年,虽对她的行为举止仍有不理解之处,但也不得不佩服她对医术的赤诚之心。
江梧喝完最后一口汤,嘴里咀嚼着饼子,含糊着问:“甄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等你吃完,咱们就出发去乐融村。”
老甄起身又去确认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提醒道:“我瞧着今日这天儿像是要下雪,咱们早去早回,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江梧帮着竹月收拾好碗筷,取走了檐下的铜铃,挂在了马车上。
只要村民听到铃铛响,就是春声馆的女医师来了。
乐融村的村民为了让江梧方便看诊,不必挨家挨户地走,在村中建了一个棚子。中间放置一张桌子和一把长椅,旁边还放了一个约莫一人高的药台,方便摆放药草和器具。
因着是冬天,乡亲们垒土为洞,搭了一个简易的炕,烧着从山里捡回来的柴火,以供取暖。
“快看!是阿梧姐姐,阿梧姐姐来啦!”
铃声伴着马蹄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村民们早早地等在村口,站在前头的一个孩子耳朵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兴奋地朝声音的方向挥舞着手臂。
马车在村口停立,江梧与村民们一一寒暄,村民们帮着老甄把药材器具一并搬到棚子里。
按照惯例,村里的老人孩子优先。
犹记当年与祖父初到乐融村,这里刚经历了一场疫病,村中仅剩下几十人。那时各地纷争不断,民生萧条,饿殍遍野。她与祖父一道带着从家中携带的药材丹丸,为此地百姓医治。而那时,她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彼时一个妇人正抱着个三岁的男娃娃前来复诊,男孩一直闹着嫌苦而不肯吃药,害得妇人不知如何是好。
江梧见之,不禁心生感慨:她来时,这里的孩子奄奄一息,只能等死。如今,却能窝在娘亲的怀里闹着不肯吃药了。
“阿梧姐姐,我不想吃药,我怕苦……”
江梧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故作为难道:“那可怎么办好呢?”
小男孩的眼泪已经酝酿着在眼眶里打转,这下子直接窝在妇人的怀里嚎啕大哭了。
江梧不知从哪变出了几个糖块,摆在男孩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男孩半睁着泪眼,见是糖块,眼睛登时睁大,亮晶晶的。
江梧把糖放在男孩的手上,叮嘱着:“你要好好地吃药,吃了药就可以吃糖,病好了我请你吃更多的糖,如何?”
“真的吗?”男孩看着手中的糖块,还有点不敢相信。但到底是孩子,终归是抵不过拥有更多糖的诱惑。男孩弱弱地伸出手指,“我们,拉钩。”
“拉钩,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