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伯约忍不住也对白泽御的相貌大加赞叹,尔后分别为在场的几人一一作了介绍,又招呼着众人重新落座。
袁崇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问:“伯约兄,你就不能不走吗?再有几个月就到明年春闱了。咱们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一朝得中、名动天下?你连个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要了?”
“得中了又怎样,”屈伯约苦笑道:“天下知名又怎样?若不能学为所用、济世安民,还不如当个目不识丁的老农老圃,吃饱了不愁,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家父有了春秋,月初这一场打击,接连病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祖先庇佑,近几日慢慢恢复了,就一直吵着要回豫章老家去。
家父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伯约亦无进取之心。从今往后,只求二亩薄田三间屋,守着老父亲,菽水承欢、床前尽孝罢了。”
众人尽皆默然。
钱大勇赶紧转移话题说:“功名要不要的,人各有志;学问总不该懒惰荒废。夫子上个月留了作业,限题《秋色赋》;这两个月来,他老人家都在礼部帮忙,根本无暇顾及咱们。眼看着季秋将尽、孟冬要来,各位仁兄,有没有谁是已经完成了的?”
袁崇真打点起精神说:“我的写完了,可巧就在身上带着。来之前我就打算好了,借今儿这个机会,给你们几个过过眼呢!”
座中气氛稍显活跃。于钊探身过来,伸手在他怀里乱摸,“身上带着不早早拿出来?让于小爷开开眼,看看袁大郎自从请了新西宾恶补,有没有文思大进。”
袁崇真扭住他的手踝往座位上一搡,自己从袖袋里摸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桌面上一丢,面有得色地说:“想看的,拿去!”
罗武达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半歪到罗蓝田身上,边展文稿边嘻嘻笑道:“六哥来看‘袁末等’的大作!他有个谁也比不了的本事——哪怕是写吊文,也能让人看得发笑。”
罗蓝田先就忍不住笑了,偏过脑袋就着罗武达的手,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罗武达看不到几行,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继而眼睛越瞪越大。
密切关注着他反应的袁崇真,马上沾沾自喜起来,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装模作样端着茶盅,茶水故意吸得滋溜滋溜响。
“这个是你做的?这个是你抄的吧?”
罗武达文稿一收,“啪”地拍到桌子上,往屈伯约那边一推,“伯约你看!”
袁崇真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你先说我抄的谁的?”
“也可能不是抄的,”罗武达抚掌大笑,“两个月的时间,换了个脑子也说不准,突然间文曲星附身了也说不准。 ”
“真是我做的!”袁崇真起先一本正经,说了半句自己也憋不住笑了:“不过我做了六百八十个字,泽御先生帮忙改了六百个字。”
罗武达站起身,对着白泽御钦佩地一鞠躬说:“佩服佩服!白先生不但仙骨神姿,才学也是人间一流,羡煞我了。”
白泽御起身回礼,哑声回应道:“惭愧,承蒙谬赞。”
罗武达面上一愣,心中顿生遗憾之感。心想果然是人无完人,好好一个貌比卫玠、潘安,玉做一般的人,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原本对白泽御未太在意的罗蓝田,抬头投去深深一暼。
“冒昧一问,如有得罪,权当我没说。”罗武达直人直语地,“白先生的嗓子,是最近上火了,还是……”
白泽御淡淡答道:“不才幼时就有咳喘之疾,所服药物里麻黄过多,伤了喉咙。自成人以后,声音一直这么不堪入耳。”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武达羞惭脸红了,“恕在下轻薄造次。”
白泽御面无表情的,“无妨,区区小事,公子不必在意。”
屈伯约已经看完文章,拍案叫好道:“白先生真是好文彩,屈伯约五体投地,望尘莫及。”
钱大勇和于钊赶忙来接文稿,头碰头地挤在一处看。
“天道不公啊,”
钱大勇读完之后,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上天既然已经给了白先生左思之才,就应该配套上左思那样的样貌才对。(注:左思是个大丑八怪)哪能让他一个人,把所有的天地精华都占了去!”
众人都笑,白泽御礼节性地弯了弯嘴角。
“陈公执怎么还不到?”屈伯约转过脸去问罗武达;“该不会是公务缠身,来不了了?”
弘文馆几个同学当中,目前只有陈公执在仕,官任工部主事。
“忙他是真的忙,”罗武达回答说:“大行皇帝的陵寝、前门外的斋宫、新庄那边的行在所,三处都在开工,三处都在缺人缺钱。他这两个月连愁带累的,都快瘦成人干儿了。
不过这人有诺必践,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真要实在有事走不开,也定然会派人过来告诉一声。可能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咱们安心等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