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刹不住车了。
也不知自己在怄哪门子气,成了个肚小量狭的女人。明明是她邀请他同事进屋的。
林琅攥紧银行卡,插进徐楚围裙前面的兜里。
“那就当是伙食费吧,总之我不想欠你什么,徐楚。”
他又戴上警帽,跛着右脚出去了。
徐楚在热烘烘的厨房里感到寒气袭人。
她掀开调料盒,泄愤似地舀了一大勺盐,往锅里猛撒一气。又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好像也很安静。
无理取闹一通,只有她一个人的心在翻江倒海。
徐楚想起母亲以前说的话:半瓶子醋刻薄,一瓶子醋才宽厚呢。
她想自己永远宽厚不起来了。
过一会儿,林琅换下警服,穿着卫衣卫裤,还是进来帮忙端碗了。
“烫,我来吧。”
他说着,用抹布包住碗底,单手托出去,来回折返了好几次。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客厅的单排沙发坐不下三个人,林琅提了个小马扎到圆桌边,叉开双腿坐下,埋头挑面。
徐楚和李师庭坐一边,用筷子扒拉着面条,各自都怀揣心事,感到难以下咽。
李师庭开始找话题。
“楚楚姐,听林琅说你在尚丽小学教书,你认识一个叫白心言的小孩吗?”
徐楚看了眼林琅埋头时的发旋,说:“我认识,他是我班上的学生。”
“好巧,我们最近的任务也是和他有关呢。”
“啊?”徐楚不解。
林琅抬起头,瞪了眼李师庭,“吃你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她干笑道,“这不是任务推进遇到困难了嘛,楚楚姐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林琅厉声道。
徐楚是第一次发现林琅对工作的态度如此严肃,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李师庭被凶得翻了个白眼,只能闷声吃面。
徐楚脑子里又在漫无边际地乱飞。
她想林琅如果活在古代,一定是个放任妻妾乱斗的男人。女人们为他燃烧得忘我,他却一概不知,任她们自己去熄灭。
很快,又为自己的荒谬念头感到可笑。玩玩而已,何必总代入女主人的角色。
她很大概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于她,也是如此。
吃过饭,雨小了不少。三个人竟然都剩了很多面条。
李师庭站起身,把碗筷送进厨房,拧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徐楚忙喊,“小李,你不用洗,放着我来……”
她一站起来,林琅就拉住她的手。
他不说话,只是拉着她,捏住她手心。
她才明白他是让她别管厨房里的人。
几分钟后,李师庭擦着半湿的手走出来,笑道,“顺手洗了,不碍事。”
又寒暄了几句,她就拎伞走了。
今天的气氛过于凝滞,没人想在这屋里多呆。
两人到门边送她离开。
关上门,徐楚抱起胳膊,问:“干嘛要客人自己洗碗?”
林琅也抱起双臂,倚着门框说:“她愿意洗就让她洗了吧,待会我要是给她洗碗,某人又要吃飞醋。”
徐楚气笑了,“我以为你不懂呢,原来把女人间那点小心思看的门儿清啊!”
“我看不懂其他人的心思,只看得懂你的。”
徐楚哼哼两声。
“知道为什么吗?”林琅凑近笑道,“你那不叫心思,叫挂脸,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为什么不高兴。”
徐楚怒蹬他,抡拳头去打他硬鼓鼓的肱二头肌,跟锤沙包似的。
“哎喂,小保姆怎么打起人了,扣工资!”林琅去捉她的手,笑着求饶。
“你才是小保姆,你全家都是小保姆!”
林琅挽起袖子,挂到小臂上,又开始盗汗了。
他忍着砸到身上的粉拳,把徐楚揽到怀里抱住。
“笨蛋,别欺负我了。”
到了晚上,一阵一阵的疼痛就会侵袭全身。
林琅关起浴室门,水龙头拧到最开。他双手撑着洗手池沿,对着水槽塞子干呕,胸腔都呕空了,还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全身都不得劲。关节里像是针刺,又像蚁噬。他轻微地发起抖来,脸上冷冰冰的,汗珠蒙在额上,像一层冷雨。
这一桩一桩的生理反应,都与感染前期的症状高度重合。
林琅想出去吃一片布洛芬或者退烧药,但又不想让徐楚发现他身体出了问题。
只有在这一刻,林琅冒出了想让徐楚离开的念头。
悲伤讲出来,可以给另一人分担,但恐惧不能。
他害怕恐惧一说出口就成为现实,由此懂得了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