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一辆马车嘚嘚地不停向前赶路,溅起的沙尘在车尾留下了一团迷乱的尘雾。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白白净净的浮云,一阵风袭来,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发出簌簌的响动。
陆千渺和公孙助一同坐在马车里,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开口说话了,车内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显得死气沉沉。
窗帘已经被陆千渺悄然拉起,用钩绳挂好,她可以通过车窗,看见窗外明亮的事物。然而和外面的一片安然相比,她的心情却依然沉重。她曾以为是车里太闷了的缘故,所以想看看窗外透透气,但其实无论她看不看窗外的风景,她的心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它还是那样忧郁沉闷,外面的那些好风光和她本身没有半分关系。
这已经是离开清水城的第七天了。
陆千渺转过头了去看坐在她身边的公孙助,他还是手里整天拿着顾果儿曾经戴在身上的铃铛银项圈,一副魂不守舍、郁郁寡欢的样子。这个项圈曾经沾满血污,公孙助用清水把它洗了好几十遍,才洗干净。
有好几次,陆千渺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始终没有开口。他们都不想去谈论这件事,都刻意回避提到顾果儿。
在这样难熬的时期,她从来没有那么希望蒙奇、驼背老汉或者沈飞柳,或者任何一个第三人能够陪在他们身边,这样也许他们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她想起他们离开清水城的那天,他们和众人一一告别,蒙奇单独来找她,满脸羞愧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她手中,让她帮忙转交给公孙助,并替他向公孙助说声道歉。
原来当初偷走顾果儿和公孙助钱袋的那个毛贼就是蒙奇。在万象楼的时候,蒙奇一眼就认出了顾果儿和公孙助是钱袋的主人,他们却没认出来他来,因为当时他们没看清他的脸,只见到他的背影。
现在钱袋已经物归原主了,这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让陆千渺感到难过的是,她把钱袋交给公孙助时,公孙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要是说些什么或者咒骂蒙奇几句,陆千渺会感觉好受些。
还有沈飞柳……自从见到沈飞柳后,陆千渺总是对他念念不忘。她又想起了上次向沈飞柳道谢和告别时的情景,沈飞柳温润如玉,谦和有礼,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不快不慢,让人觉得温暖亲和。她虽然只见了他几次,可每次见到他,她心里就会涌现出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可是一时就是记不起来。
陆千渺真想以后有机会再见到沈飞柳,她想搞清楚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更重要的是……她想到沈飞柳时,心里会有一丝高兴。事实上,她想到蒙奇、想到驼背老汉,想到任何一个别的她熟识的人,她都会有这种感觉,只是想起沈飞柳时,这种感觉会更强烈一点。她知道这样很自私,她的朋友离世了,她应该感到难过和悲伤,可是她已经够痛苦了,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回忆朋友、家人的死亡,她只想有一丝喘息的余地,能让她暂时忘记这些痛苦的回忆,去想想别的。
即便每次想点别的,她就像一个偷吃蜜饯的孩子,吃完后又会立即陷入负罪感。每到这个时候,她心中就会有一个声音跳出来责问她:“你不该想这些,至少你现在不应该快乐。顾果儿死了,因为你的冲动和不够强大……你的父母死了,你还没找到凶手,你还没为他们报仇,你怎么能想别的事情?你怎么敢?”
现在这种强烈的负罪感时时伴随着她,因为只要一看见公孙助那张忧伤痛苦的面孔,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她只能暗中祈祷他们早点到达公孙助的家,期望公孙助早日恢复正常。
五月初,经过半个多月的快马加鞭,陆千渺他们终于在一个狂风暴雨天进入了碧江城。这么多天过去了,公孙助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每天意志消沉、一脸悲伤。同时,他也恢复了和陆千渺正常地交流。虽然他的话还是那么少,可能一天就说一两句话,但陆千渺认为这是一个好征兆。
不过要让公孙助回到往昔的模样,陆千渺觉得这几乎不可能了,因为她自己也没能重回父母离世之前的模样,而那个模样,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遥远的幻影。她心底感到高兴的是,马车驶入城内后,车夫在公孙助的指示下驱车赶到了家门口。
陆千渺掀开车帘往外看时,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外面正下很大的雨,雨水太大了,好像把这个世界冲刷模糊了,一些雨水不小心泼溅到了她脸上。
后来是公孙助冒着大雨下了马车,去叫他家的人来接他们,因为他们没有伞。他们被几个打伞的男子簇拥着走进了公孙助的家门,他们俩都浑身湿透了。在进门的时候,陆千渺总算有机会看清了那块悬在大门头顶的烫金牌匾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是“平安镖局”。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就是陆千渺在看到牌匾上的字后第一时间产生的感悟。
在此之前,正如陆千渺从没主动过问公孙助他们的来历一样,他们也从不主动打听她的底细,他们双方都不了解彼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可以成为伙伴或彼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