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段,便要找棵树靠一靠。她想过这具身子的体质糟糕,却没想到这么差,五十米山路走起来像跑了一千米体测。
喉头止不住地泛起铁锈味,她有点儿后悔冲动上山了。
万一逃奴没找到,她先身士卒了,能借机回现代是最好,就怕哪边的身体都回不去,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汪!汪汪!”
细犬的叫声吸引了解尽欢的注意,她身侧五米的地方,有一棵枝叶如盖的古树,根系深入岩体,两条细犬正用鼻子拱着凸岩下的泥土。
她走近查看,却见土中出现碎布的一角。
牵犬仆役用枯枝挖开渣土,将布团取出,交到了解尽欢手上。
鸢飞好意道:“这东西污秽不堪,让奴替女君打开。”
解尽欢错开身子虚拦了一下,手上已经松开了碎布团,她掌心赫然是一枚青瓷质地的扳指,上头起伏着流淌的云纹。
仆役看了一眼说:“虽然碎布脏得看不出纹饰颜色,但吕二郎的尸身上确实少了枚扳指,兴许就是此物。”
解尽欢还未来得及深思,百米开外又传来犬群的狂吠。
她循声走去,身边嗅出扳指的犬只兴奋不已,先是在这条路上四处乱闻,随后急吼吼地要往前冲去,正巧朝着先前犬吠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黢黑幽深的兽穴。
当解尽欢行至洞前,她胸腔里已经开始发出扯风箱一般的杂音,野兽尸身腐坏的气息,不断从漆黑中飘出,袭面而来。
仆役欲要松绳放犬,解尽欢艰难地平复气息,伸手拦下:“……等等。”
她无视旁人劝阻的眼神,往前又走了两步,“你们燃上火把,跟在我身后,如有意外再松绳。”
归根到底,她还是惜命。
当火光驱散黑暗,兽穴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地上的狼尸皮开肉绽,散发出阵阵恶臭。而岩壁另一侧蜷缩着一个人,他浑身脏血,小腿以下看不到一块好肉,双手环抱着身体,企图留住散失的体温。
解尽欢还未看清那人样貌,身后仆役擅作主张,松忽然松绳放出一条细犬。犬齿立即撕咬住残破的小腿,来回甩动,蜷缩的人始终一动不动。
“谁让你松手了?!”
解尽欢怒喝出声,却因用力过猛止不住咳,“拉回去……快……”
仆役慌忙上前,又将细犬拽了回来。
解尽欢抓着青林的小臂借力,一手抚上心口,恶狠狠剜了一眼乱来的仆役,目光冰如深潭死泉。
兽穴外倏忽暗下,雷鸣滚滚翻涌,暴雨随声而至。
解尽欢向地上那人靠近,借着火光,她见到了一张皱眉闭目的脸,上头满是血污,将五官遮得浑浊不清。此人衣衫凌乱,撕烂的布片恰好挡住了他的颈脖。
她记得史闻里江氏一族的惨案,也记得江恕失声是因为割喉。
怀着不安的期待,解尽欢蹲下身去,把手伸向了碍事的布片,轻巧一掀——丑陋的疤痕像一条长虫,盘踞在修长的颈项上,此疤一看就是陈年旧伤。
江恕。
他……是江恕?
解尽欢有些恍惚,幼时不懂事,她妄想江恕神兵天降,于现实恶浪中渡她去彼岸;再大些她搜索江恕生平,又幻想自己才是那个盖世英雄,将欺辱江恕的恶人斩于剑下。
她预想过无数次初见,却没有一幕如眼前这般鲜血淋漓。
他是庆颐元年生人,他才十六岁。
雨幕在天地之间穿针引线,雨点砸叶坠地,声如似珠玉落。解尽欢想到她赶去陶神庙的那天,雨也如今日一般凶猛。
或许是同一场雨,下在了两个时空。
当解尽欢出神之际,她感到手腕突然被反握住,触感极其粗糙,同时四周细犬发出吠叫,一双亮如夜星的眸子和她的眼睛对上。
未几,一柄短刀抵在她颈前要害。
“女君!”
鸢飞和青林大惊失色,喊叫出声。
不过瞬息,江恕把解尽欢拖至地面,单手勒住,一边奋力往后腾挪,一边挥舞着刀刃抵御威胁。
仆役不敢妄动,看着二人双双缩入阴影。
天旋地转间,解尽欢被迫蹭在江恕身上,鼻尖充斥着血腥与腐臭味,她背朝洞口,眼前漆黑。
良久,冰冷坚硬的刀刃,又架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