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终于到达泥湾村的伯父家时,已快到中午,太阳明晃晃地当空照下来,眼前一切的东西——叶子,花瓣,泥土,石头沙子——全都反着光。窦宗举和刘焕先坐在院坝里,抖落鞋子里面的泥沙,他们的脸上还挂着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亮晶晶的汗珠,头发一缕缕湿哒哒地沾在额头上。小小停在在院坝边的小路上,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门口的大树还是那一棵,树丛在院坝里投下一团阴影,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眼前的伯父伯母,脸上皱纹横生,头发已经花白。
“伯母。”小小唤一声,眼泪就滚下来。
“哎哟,小小,这孩子,你是自己走过来的?”刘换先跑过去,把窦小小的手握在手里,小小手背上凸起的两大条红印子落在刘焕先的眼睛里。
“我的天,这是遭的什么孽,下手这么重!痛不痛?”刘焕先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小小摇摇头,心里一阵激动,扑进刘焕先的怀里,叫了一声:“妈……”刘焕先立时哭出了声。嘉亮的妻子田丽手握着锅铲,戴着黑色围裙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大门口,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两个孩子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奶奶和女客人抱头痛哭,窦宗举默默地装上一斗烟,手指微微哆嗦。
窦嘉亮牵着牛回家,看到抱在一起哭的母亲和窦小小,心中也凄凉。昨天,他跟父亲见证了杨青松的妻子亲自上家里去揭发窦小小的过程。本来他们是上小小家去借钱盖新房子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嘉亮选择了出门打工,在流水线上做工人,几年下来存了些钱,从小跟在嘉亮后面的田丽一直不离不弃的追随着嘉亮,两个人结了婚,生了两个女儿。大哥窦嘉明先把房子修到了大路边,到嘉亮决定要修新房子的时候,水泥钢筋的价格猛涨,钱总是怎么存也不够,孩子上学也要钱。后来跟父亲一合计,打算找窦宗升借点贴补,房子建好后,再出门打工挣钱还账。
没想到才刚张口说完事情,王丽就闯进了进来,闹了那样一出戏。看见宗升暴跳如雷,一家人脸上阴云密布,王丽离开后,宗举忙示意嘉亮,两父子跟文忠慧和奶奶打过招呼,由窦嘉武送出了院门。父子两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晚上才各自把这个消息简略地告诉了各自的妻子,嘉亮没有说杨青松的名字,只说是东阳县城里的人,宗举对刘焕先说了,两父子都要求女人们不要多嘴,当成永远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这种事情,本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不能全怪小小。”刘焕先对宗举说道。
“你见过有几个挂起破鞋游街的男人的?还不都是女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小小的不对,人家那边是有家庭的人。”
“照着宗升夫妻俩的德行,小小这一顿打怕是免不了。可怜了,那么瘦小的孩子,不要打得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得了?”
“不要说是宗升,就是我,也是一肚子的气。你是没看杨家那个媳妇当时那个样子,人家是叫有文化的人,一条一条的数落出来,没有哪一条是冤枉我们小小的,没有哪一条说的不在理。况且还白纸黑字的出示了证据,宗升当时脸都白了,作为养过她六年的我,当时也觉得抬不起头来,何况宗升还是有工作有体面的人。”
“啥子白纸黑字?”
“说是小小写给那个男人的信。也不晓得是写了些什么,宗升看了两篇就全部砸在地上。我们也不敢多话。”
“这下子估计是不光窦家寨,怕是整个长安镇都传遍了,今后这孩子还怎么回家?少不得到处都指指点点的。”
“那个女人倒是说不会到处谣传的,他们也不愿意哪,毕竟姓杨的是县长,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
“哎,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嘛?小小这孩子,天生就是苦命……一出世就不敢养在亲爹妈身边。我听那边的三姑妈说,接过去的这些年,她日子也不好过,说是文忠慧一直恨小小让她没当成老师,没有工资领。幸好小小自己争气,考上了大学,眼看着分到了好单位,又很快结了婚,本来日子就挺好的,谁知道又生不起孩子,又离婚的,这下子又……哎!”
……
“都别站在院坝里了,给人看见不好。”宗举砸吧一下烟斗,说道。
“快快,进屋去。”刘焕先拉着小小进了里间的卧室,小小进大门的时候,唤了田丽一声“二嫂”,田丽慌忙回答一声“哎。”
刘焕先麻利地把小小的背包取下来,在床头的写字台里翻出来一瓶风油精,把瓶口对着小小手背上的红印子,抖了两抖,浅绿色的凉凉的两小滴滴落在红印子上,刘焕先粗糙的食指轻轻地沿着红印子抹匀。
“是不是感觉凉悠悠的?这个消肿止痛很好的,我但凡有个碰到磕着的就用这个。手臂上有没有?”
小小有些害羞,本来是穿着短袖的,因为玉米叶子很割人,她在外面套了件长袖。在县城里,小小尽可以穿各式短裤马裤的,但是回家就算再热,她不也不敢穿得过分短了,她知道父亲挺看不惯。刘焕先把她的袖子往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