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的意思,汉人用来表示一种传说中的仁兽,亦即麒麟。汉人的麒麟究竟长什么样子,众说纷纭,鲜卑人的骐驎官究竟在作什么,也是神秘兮兮。
奚特真有一位父辈,却在一场战事中见识过,能耐和冯氏门下的异客很相似。
惠歌原是一面用食,一面听着。后来听得入神,饭也不吃了,双手抱胸,斜着脑袋,微张着嘴,盯着奚特真。虽是专注的样子,眼神却有些恍惚。
她想起从前的时光。
这些都是老花说过的东西,光州、龙道、麒麟……如果是巧合,这巧合也令人欣喜。老花离开多年,她还是很常想起他,也喜欢有人跟她谈论他,好像他并没有走远。
奚特真端详着她。
她见他不说了,催促着问:“怎么了?”
他笑了笑:“口干了。”
惠歌捧起盛着黍米酒的漆卮,递过来:“大人请用。”
她对他态度大变,刻意谄媚,自然是因为很想听故事。心思这么明显,显得很滑稽,又有种可爱的样子。
奚特真接过漆卮的时候,指尖碰着她的手,那一种软凉的感觉直抵他心里,无端泛起幽微的颤动。
他故作镇静,慢悠悠地浅酌二口,方说起那一场战事。
魏国在黄河东北有个汾州,境内有条汾水,汾水沿岸的平原山谷之间,住着一种杂胡。
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是南匈奴,便是从前境内大旱,往南迁徙,依附于汉人的一部分匈奴族。后来受到汉人忌惮,分为五部,各居其地,其中二部大略就是在汾水附近。
也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来自西域,因为里面有些姓氏是西域大国的着姓。还有人说是中原的土著,因为他们也知道耕田和绩麻。
大抵而言,这种人是相貌类胡,语言似北狄,姓氏和风俗融合匈奴、西域及华夏等文明,所以概括称为杂胡,聚落称为胡村。再根据地点细分,例如居于西河者称为西河胡,居于吐京者称为吐京胡,西河和吐京都在汾州,也有统称汾胡的。
汾胡原是农牧混杂。后来逐渐盘踞山谷,恃险作乱,经常聚众反叛。
在一场讨伐汾胡的战事中,奚特真的一位伯祖担任军主。这位伯祖以勇武善射知名,大破胡贼,剩下余党六百多人逃进山里,凭险抗战。伯祖建功迁官,转调他处,后面的事还是听章武王说的。
章武王出任当时的汾州刺史,对于那深山险谷里的六百余人很头痛,又少了骁将,便向朝廷要求二万精兵。孝文皇帝大怒,不许。然而夜里却有二人叩门,亮出铁券,自称是骐驎官,奉诏特来相助。
要求二万人却只给二个人,章武王原是心灰意冷,作好为国捐躯的心理准备。然而进了山林,那二人上下若飞,腾挪彷佛猿猱,杀人只用草叶,与冯氏门客杀牛蝇的方式如出一辙。
六百多人荡涤殆尽。
孝文皇帝力行汉化,最重大的措施是迁都。据称骐驎官亦出没其中,只是宫禁事秘,难以详悉。
长乐冯氏位于权势巅峰,风口浪尖,自然有各路谣言,这种诡怪之事又可能招来祸患,除了亲戚私宴,寻常绝口不提。难以置信又不可言说,奚特真很快就忘了。甚至昙影一事发生之时,也没有联想。
直至事后回到洛阳,怀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回想审视,才发现其中巧合。昙影出自冯氏家族所立的石佛寺──昙影也有异术。
他作出结论:“或许尊师便是冯氏的异客,传闻中的骐驎官。”
惠歌想着从前老花的样子。
他的脸总是沾着黑泥,黑黑皱皱的,面目看不真切。吃得饭很少,说的话也很少,但是作的事很多,知道的事也很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或许真是出自冯氏,为皇家效命。
想着老花拿着铁牌在夜半的时候叩门,一定也是从前那副寡淡的神气,彷佛更鼓报时一样平常。
奚特真说了这许多,还是只在他们亲戚之间转传的秘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老花的事情,投桃报李。可是她沉浸在悠悠的怀想之中,像冬夜里的被窝,实在不愿挪动,一句话也不想说,便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奚特真见她神色怅惘,大概想着往事,也就静静地坐着。
门外夜色深了。这种日夜交替的时候,最容易令人觉得时间匆促。漆黑延漫得很快,一下子染遍四面八方,方才还是蓝的,现在全黑了,便彷佛特别深浓。
这样与惠歌对烛而坐,即使不言语,也令他觉得很安适。
惠歌忽然转头,说:“你的侍婢走过来了。”
冰绡因为奚特真迟迟不进屋,悄悄地走来想要查看动静。
奚特真站起来,笑说:“大概是冰绡,性子急,老是怕我饿坏了。”
惠歌点头,目送他出门。
奚特真出去的时候细心地将门阖上。由此看来他对冰绡雪縠确实很宽纵。
奚特真虽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