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1 / 4)

薛家前堂的四足壶门红木大床,惠歌安坐其上,倚着斑丝隐囊。

前堂是用来接待宾客的地方,她鲜少待在这里。自从阿爷去光州就任,惠宝到洛阳出仕,来访的宾客就少了许多。贺梅往来的都是些熟识的邻里亲友,平时也在后堂说话,前堂就搁置起来,总是空荡荡的。今日因为惠银要归宁,才重新洒扫布置起来。

正中摆着这张红木大床,左右各有一张连榻,上面铺着真红布缘菀席,席上摆着黑漆栅足凭几。几上展着红蓝二色茱萸锦巾,都是新洁的。

几个婢女还在布置灯座、唾壶、席镇、屏风和帘帷。其实大致已经妥当,只是一边找事作,这里乔一乔,那里挪一挪,一边低声说笑。

小珠站在床边,逗着一旁樊笼里的肉丸。肉丸只要没看见人就会大叫,叫声惨绝人寰,贺梅出外会安排人看顾,在家便总是带在周遭。

窗外阳光盛满,鸟雀吱喳不绝。

嘈嘈切切的鸟语人声,十分闹腾,惠歌却一直呆望堂门,若有所失。

自从彭城回来以后,她时时想起盼盼和朝槿。

盼盼疯傻的样子,朝槿痴狂的样子,一直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盛行佛教,佛教喜欢讲因果,她也一直想厘清两人种什么因,得如此果。显然两人都遇见坏男人。为什么她们会遇见坏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共通的地方。一个那么有钱,一个那么美丽。

或许男人都是坏的。

那么她离婚之后,如果不将就,难道要孤独终老吗?

想得入神,甚至贺梅走进来了也没发现。

贺梅走到床边,问:“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跟着垂足坐下。

惠歌醒过神,“噢”了一声,直起身,将隐囊挪给贺梅倚靠。

这张大床是贺梅坐的,隐囊也是贺梅惯用的。平时她总与贺梅同坐说话,所以先坐在这里,一会惠银合家来了,有妹夫在场,要注意尊卑礼数,再坐到另一边的连榻。

她老实回答:“我在想盼盼的事。”

贺梅摇摇头,叹口气:“那个刘峻真是走火入魔了。从前虽说名声不大好听,拈花惹草,我以为只是性格浪荡,没想到是这样狼子兽心的人。”

陈骏将盼盼送回睢陵之后,惠歌陪着贺梅去见过一次,听说了后来的事情。三姨娘前去质问刘峻。刘峻说事情完全与他无关,自从桃符痫病发作而死,盼盼一心想要救子,自行结识道士,入山采药,炼丹修道,不慎得了蛟龙病,才变成那个样子,还请来一个名医为他左证。

名医说,蛟龙病就是将蛟龙吃下肚所生的病。每年三月和八月,蛟龙会在山薇、野蕨上面产子,如果这个时候生食山菜,会把蛟龙子吃下去。等其渐渐长大,开始在体内作怪,人就会又聋又瞎,发癫发傻。

三姨娘要见水仙和道士,刘峻又说水仙已经羽化,道士不知所踪。要见盼盼的媵婢采兰等人,说是已经在那一场大火之中丧生。与这件事直接相关之人,竟没有一个可以出来对证。

三姨娘气苦不已,眼下只求先治好盼盼,日后再与刘峻算账。

至于蛇精一事,惠歌自己没有张扬,距今也不过十余日,还没听闻令长后续是何说法。

惠歌附和:“那个人确实是矫情作态,而且还好端端地继续追欢取乐。”

“他会有报应的。”贺梅拍拍惠歌的膝,笑说:“还好你想开了,决定离婚了。”

意思是明璘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惠歌听不得别人说明璘的坏话,现在听了,心绪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只是她自幼身强体健,如今又是神出鬼没的中人,难免有些高自尊,就像她从不哭给别人看一样。明璘离开这么多年,死了也就算了,如果还活着回来想要算计她,看她会怎么对付他,或许一手就把他的头摘下来。

听说从前有个豫章太守,境内盗贼作乱,太守单骑讨伐,失败被杀,给盗贼砍下头来。太守的身体上马回营,用胸口发声,问他的下属:“你们看我是有头好呢?还是无头好呢?”

下属哭着说:“当然是有头好呀!无头好吓人呀!”

太守的身体说:“我觉得无头也蛮好的。”说完僵仆而死。

如果是她摘下明璘的头,一定会对明璘的身体说:“我觉得你还是无头好。你那颗头就是个祸害。”思及至此,不由得哼哼冷笑。

贺梅皱眉看着惠歌,这孩子真是愈发古怪了。

“你怎么了?笑什么?”

惠歌“噢”一声,回神说:“我决定离婚,其实是因为之前阿娘说了三舅父的事情,这里可能会发生战争。我自己一个人还无所谓,只是不想让阿娘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小弟在洛阳,阿爷阿娘的许多亲族也在洛阳,还是回去那里比较稳当。”

惠歌的父党叱干部,是代人。

代的意思,原本是晋朝幽州的代郡。晋朝八王内乱,混战中拉拢鲜卑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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