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卖女儿给你的那个老农?”
“对。”
“女儿怎么样?好用吗?”
“才刚来数日,还看不出来。但是模样很好,容色清美。”
“看来那老农也是个聪明人。这年头,穷人的女儿越漂亮,越容易被糟蹋,嫁不到好人家。卖给正常人家,有姿色的一定早早作了妾媵,生了庶孽。年纪轻轻就进入妻妾嫡庶多争之地,一定没有好下场。还是卖给你妥当一些。”
惠歌知道,“正常人家”就是有夫有妻的人家。她没有丈夫,所以不是“正常人家”。她也知道,贺梅这样夹枪带棒的说法,纠缠下去,就是开门见山的改嫁一事。贺梅有一种为人母的固执,为了孩子着想,便顾不上孩子的感受,越不爱听的事情越要说。近几年二人为了这事没少过争执,总是争执了半天,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
惠歌现在学会让步──避开这话茬。
她没接下去,另外找话说:
“那葵叶和芜菁叶是我自己种的。你也知道,我得了老花真传。葵叶和芜菁叶从四月佛诞到八月社日,日日剪收,日日无穷,是吃不完的。每日收完,锄草松土,浇水覆粪,叶子也都柔软肥嫩。”
“可是葵菜我每次吃完都会水泻。”
“这样吗?那么十日吃一次就够了。听说每十日吃一次葵菜,可以调和五脏,散恶毒气。因为葵性向日,就有人说天有十日,而葵与之终始。”
“这么麻烦,要吃还管几日?而且我最近真是觉得老了,许多东西记不住了。”
“那我每十日给你送来,你当日吃了就是了。”
“别!你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那一户的产业全靠你经营,米谷定最,田业收成,店肆买卖,赀簿债契,你要管那么多东西,不要再费神管这些细事。”
惠歌知道阿娘又要说教了,也不作声。
“我先前说你该选几个腹心人作典计,事情交办下去,不要什么都亲力亲为。尤其是那一户的公帐,让典计去忙活,你久久关照一下也就够了。主要的心力要放在自己的贷息买卖,钱财可以拿回家里你房间藏好,你有没有听进去呀?”
“有。我选了两个人,能书会算,勤快细心。现在清闲许多了。”
“那就好。”
贺梅说完,咳了两声。
这两声提醒惠歌,从袖里肘后取出一个柳木塞口的黄瓷瓶,放到榻上。
“别老是说我,你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这是我放债收息的时候,从一户医家所得的丸方,叫‘五嗽丸’。听说是很久以前一个姓华的方术士流传下来。五嗽指的是常见的五种咳嗽原因,什么冷饮寒食的冷嗽,邪气入体的邪嗽之类的。用的是皂荚、干姜、桂心,炒熟捣烂筛过,和蜜揉成梧子大小的丸。每日服用三次,每次三丸。我怕下人交代不清,还是当面跟你说得好,方才就没拿出来。”
“为了这咳嗽,我要吃的药真多呀。你三姨娘也给了我一个药方。”
贺梅转过头去交代侍婢,回房取二样盒笥过来。又转回来说:
“你知道彭城有个神人叫水仙吗?”
惠歌正捻着一颗干葡萄在笼外逗弄肉丸──肉丸看见新东西总是很兴奋,上下左右追逐不已。听见贺梅的话,她停下手,将干葡萄搁在笼架上。
前些日子才从鼠子口中听到这名号。她与小珠对视一眼,淡淡地说:“有听过。看来是个名医?”
这个时候的疾病和鬼怪还很有关系,所以巫医经常连在一起说。许多疾病找不出原因,就托给冥冥渺渺的鬼神。
从前居安里的潘家夫人在邻里间劝说过,不要让小儿在道中玩掷涂。这游戏的通常玩法是立几根树枝,远远地拿砖石泥块去扔,弄倒所有树枝的人获胜。她侄儿玩了这个游戏,回去害一场大病,听说就是因为用泥石砸中鬼脚的缘故。
疾厄是一种苦难,能够疗疾解厄,就是救苦救难,就能令人信仰。
尤其是道教,最初的传教方式便是治病。
佛教在中土流行以前,汉人自己的主要信仰是道教。
三百多年前,有个人自称受仙人所托,写了神书百七十卷。后来又有个人自称“大贤良师”,将这书的教义发扬光大,再靠着饮符水治病,吸引许多信徒。那部神书叫《太平经》,那些信徒就叫“太平道”。最后太平道信徒作反,振臂一呼,天下响应,京师震动,促成当时的汉朝统治崩溃,进入四方英雄割据的局面。
因此那个什么“水仙”,称号听起来虽是道人,但是既然治好那鼠子的伤,又和三姨娘给的药方有关,惠歌想对方应该是以医术出名的。
贺梅说:“水仙是个很神奇的人物。来自徐州东边的吕县。吕县你知道吧?那个瀑布很有名的地方。汉人有个很有名的当老师的老头儿,曾经在那里看水。以前一直听你阿弟念过,现在想不起来了。”
“噢,孔子吗?孔子观于吕梁,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