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的数字有阴阳之分，据说是根据河图洛书。
河图，就是黄河出来的图。
听说是庖牺在黄河边散步的时候，看见河里跑出一只龙马，马背上的图案。后世称为河图、龙图或龙马图，也就是八卦──《易》里面用来占卜吉凶的基本图形。
洛书，就是洛水出来的书。
听说是夏禹在洛水边看鱼的时候，水里跑出一只大乌龟，龟壳上的文书。有数至于九，后世称为洛书。由此联想出九种治国要道，也就是五经之一的《尚书》里的内容。
河图洛书的数字，由白点和黑点组成的，分别代表天数和地数。
例如天一，是一个白点。地二，两个黑点。天三，三个白点，以此类推。
天数都是奇数，天为阳，地为阴，所以奇数是阳数，偶数是阴数。
惠歌觉得汉人对双重的阳数有一种敬畏的心理。
每到这种日子，就要找个说法立为节日，消灾避祸。
首先是一月一日。作为三元之日──年、月、日之始，自然要慎重以对。
插桃符，悬苇索，画虎于门，驱鬼逐疫。
三月三日。桃花水之时，要临水消灾，盥洗沐浴，祓除岁秽。
五月五日。采艾草以禳毒气，系长命缕令人不病瘟。
七月七日。诸仙还宫，织女渡河，当设酒脯时果，守夜乞愿。
九月九日，这一天要登高饮宴。
说法是这样的。汉朝的时候有个著名的受过仙术的道士，预言九月九日某地会有大灾厄，让该地的朋友举家登山躲避。朋友依言而行，事后回家一看，家里的鸡犬牛羊都死光了。后世因循成俗，每到这一日，同僚亲友便相偕出游，饮酒欢宴。
也有个说法是九月九日名字好听，这个时候相聚，情谊宜于长久。
这日，往常惠歌会回薛家与贺梅相聚。但是今日阿娘已与三姨娘相约，她便没回去，只待在房里，背靠隐囊，手枕凭几，读着《搜神记》。
惠歌自己不兴过节，也不妨碍别人兴致，彩菱阿秀等奴婢都任其归家，只有小珠留下来。
她正坐在榻的另一边，缝着深红色的布囊。缝好了，从木匣里抓两把茱萸填进去。黄绦系口，高高举起，说：“作好啦！大妇，我又作好一个茱萸囊啦！”
说着，一拐一拐地朝惠歌这边挪来。
“大妇，你戴上吧！听说茱萸除了辟除恶气，祛寒保暖，还可以治病喔！”
惠歌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看着几边的木托盘。
托盘上有一碟腌梅，三姨娘亲手作的，酸甜生津。
汉人把以菜佐酒，称作下酒，她就喜欢以梅佐书──下书。
三姨娘家富贵，常有珍稀之物，连这腌梅也特别大，不似凡品。表皮皴暗，溜着一层滑腻的蜜汁，闪着薄而碎的光。
惠歌刚看完一个故事，心里空落落的，无端看见这碟腌梅，一时看得恍惚。皱缩的梅实浸在汁里，彷佛青春岁月都消融了，最后剩下一点微光，吊念曾经的日子。
小珠见惠歌失神，又唤了两声：“大妇！大妇！”
惠歌抬眼看她。
“大妇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看我又作好一个茱萸囊。我给你戴上吧？”
“你戴就好。”
“我身上就戴了四个啦！臂上两个，腿上也两个。”
“你既这么无聊，怎么不跟阿秀她们一起出去玩？”
“我也出去玩，大妇你怎么办呢？”
“难为你有心陪我，我刚看完个故事，就跟你说说。”
“好呀。”
“从前有个吴人叫费季。你知道吴人是什么人吗？”
“没有人？”
“……此‘吴’非彼‘无’。而且‘无’这个字，如果要解释成‘没有’，发音近似‘摩’。所以和尚念经的时候，总是说‘南摩佛’。”
“我知道了。所以和尚说‘南摩佛’，就是南边没有佛的意思。”
“很好，举一反三。”
“都是大妇的功劳。”
“但是你完全错了。”
“……”
“众所周知，佛教来自远方的天竺国……”
“什么众所周知？我就不知道。”
“……总而言之，佛教来自天竺国，那里的人讲的话叫梵语。佛教的教义起初没有文字记载，师徒相传，全靠口授，所以佛经的翻译很困难。要受过口传教义，要会写梵文，要懂汉语汉字，要能准确表达教义。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听到什么写什么。‘南摩’就是梵语，写成汉字变成‘南无’，意思是皈依。”
“我知道了。所以有个吴人叫费季，然后呢？”
“噢，对，有个吴人叫费季，久客于楚……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