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真真的,到头来却是白白劳力伤财一场。李君与明郎既是知交,我且试问一题,如有失礼处,幸见谅。”
“这是自然,妇人且问。”
“明郎从前也和我说过许多《诗》和《论语》。”
李良璞听惠歌的意思,是要以她丈夫对《诗》和《论语》的见解来试他。他想了想,说:“明兄受业数载,义理或有所变,亦未可知。”
“确实如此。那你说看看他最擅长的乐器吧。既为知交,应当知音。”
李良璞捻着髭须,故作沉吟,唇舌却越来越干。
虎妇的丈夫擅长什么乐器呢?
文人嘛,最常见的就是琴了。
从前的大文士嵇康,便写过《琴赋》和《声无哀乐论》两篇名著。文人嘛,说穿了,就是背诵章句,拾人牙慧。姑且就此论说一番,这么有名的关于音乐和心性的看法,想必不会错。
李良璞的手捻着捻着,摸到须尖干硬的米醪,不假思索便送进嘴里。
惠歌看在眼里,只是不作声。
小珠催问:“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此乃明兄所常言耳。”
李良璞滔滔说起琴的音律变化,对身心的触动,以及乐音和情感的关系。
惠歌脸上一点一点露出笑,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掩在袖里的双手各自往前一点,抱着胳膊。
天色又晚了一些,竹子看上去森森的。
看久了也像个人,细细的身姿,蓬勃的乱发。难怪从前有许多关于竹子的精怪故事,后来便有人说,家园里不可以种竹子,竹子有节,其中多鬼。
为了不吓着小珠,她选了富人的故事,其实她听过更恐怖的。曾经有个人砍竹子的时候,节中出现一个血淋淋的长尺许的小人,一下子跳起来跑掉了。一地的血变成黑色。那个人后来就在梦魇中死了。
初见这竹子,她就跟他说过这故事,连同不可种竹子的禁忌。
他笑她:“俗气。你说竹子有节,其中多鬼。君子则说,竹子高节,徒抱贞心。”
“你不怕竹子?”
“你别怕竹子。”
“看了就怕。”
“你是看太多鬼怪故事才会怕。”
“反正我不喜欢。”
“吃过我作的笋干,你就会喜欢了。”
“好呀!你快作!”
惠歌想到这里,猛地一阵斛觫。不知道是因为李良璞,还是因为这竹子,还是因为那鬼话,还是因为自己记得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李良璞说完了,见惠歌似笑非笑,却不言语,心里有些忐忑。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多作辩解,给人心虚的感觉,因此也故作镇静。
惠歌回过神,对小珠说:“你去将我床底下的漆盒拿过来。黑色的有金薄花鸟图案的那一个。”
小珠去了。惠歌又询问关于平原唐易先生的确切居所和其他细事。李良璞一一答了,一并说些受业讲书之时的旧闻。
小珠捧着漆盒过来。黑漆金薄花鸟纹铜扣,流彩华美,贵势逼人。
李良璞鲜少见过珍丽物事,眼睛登时瞪得老大。
惠歌说:“幸蒙李君登门,使我知悉明郎消息。又是明郎知交,本应开筵款待,奈何我一愚妇人,多有不便之处,只能以此物赠君,略表心意。”
“我内不愧于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妇人客气了。”
惠歌一笑,打开铜扣,拿出一个以黄绢包裹的物事,搁在盒盖上。
解开黄绢,里面是一个鎏金铜博山。
造型简单,顶端的山形不过三四瓣,与其说是山,更像莲花的花苞。山尖和炉腹嵌着各色珠宝,绿松石、红宝石、蓝宝石、赤玛瑙、紫琉璃等,上上下下十来颗,闪着微小的晶莹的光,星子似的明灭不定。金泥涂饰的烟云,左右盘旋,那珠宝的光辉也像流转起来一样,扑朔迷离的辉煌。
惠歌伸出双手,一边摩娑炉座,一边说:
“听说这是洛阳长秋寺供奉过释迦的佛具。僧人清扫之时不慎摔落,碰掉一块宝玉,便拣汰了,因缘际会来到我手里。可惜我不爱焚香,所谓‘香风难久居,空令蕙草残。’。这个宝器留在我手上是可惜了,今日赠与李君,还望李君善用。”
“自然。自然。”
“这宝器还有个规矩。因为曾经是佛具的缘故,有灵气。易主的时候,必须以手捧之,行之百步,以示恭敬,如有神在。所以李君就捧之而出吧。”
惠歌说完,缩手袖起,退开半步。
香炉本即奢侈之物,寻常人家用不起,更何况这上头还有金泥彩绘,珠宝争辉。
李良璞喜上眉梢,不敢含糊,整袂端襟,伸出双手,便去捧那香炉。
他才把博山捧起些许,手中便觉得异样。再然后──剧痛非常。
坚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