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八年,南蛮安定。
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了京都,我那时刚好在殿内,听见小黄门提起。
没听说去世的是哪位英豪,可万万没想到,是我爹。
后来听人说,原本南蛮已经安定了。
可临行回朝时,南蛮有变动,我爹在去镇压的路上,遭到贼人袭击,不幸遇险身亡。
君上悲痛,将军战死沙场,昭告天下,得封谥号。
爹带走了一切,就是落下了远在京都的我。
为了给温氏一个交代,也为了让我以后所依傍。
皇帝特许我回扬州故居,被封为广陵郡君。
彼时我乍闻此事,如遭雷击,心如死灰,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头冲下了城门口的高台。
我没死,只是摔断了两条腿,让人接上了,回了扬州。
只是那时候也并未怀疑所谓的封号,带着我爹的骨灰回了扬州,和我娘葬在一起。
那时候我恨他,为什么偏偏把我留在了京都,整日闭门不出,腿伤好了也只是坐在那个轮椅上养着。
院里有一株桃花,是我出生那年爹爹亲手栽的,如今已有十九载。
正是三月好春光,云蒸霞蔚,夭夭灼灼,威风吹拂,花瓣簌簌而落,当真是美得紧。
我靠着树干仰头看花,阳光晃得刺眼,眼睛疼的直流泪。
四年的春三月,可我爹没来接我,还要我送他回扬州。
太后说我一人孤苦,把雯君送来照顾我,我和身边的侍女要酒,雯君温了一壶给我递来。
我天天贪杯,酗酒如命,全然没有之前那样的风采。
元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近况,送来的信,攒了厚厚一摞,我都没有拆封。
日子一天天过去,足足月余。
人人皆知我为我爹守孝三年,整日里一身白衣,闭门不出也是常有的事。
腿伤好了,可心疾难愈。
皇城的风言风语刮不到扬州,还是朝阳来时告诉我的。
君上的公主,李宣华,封号朝阳。在京都的四年里,我和她算是玩的合拍。
她说我一天到晚总是喝酒,昏了头,现在皇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我认贼作父。
「贼?我爹为朝堂效命数十年,最后连命都搭在了平定南蛮上,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我不屑,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朝阳看了看我,龇牙笑着说:「河东裴氏裴相,当年娶了我姑母的那个老匹夫。」
裴相娶了当年的长公主,就是住在长生殿的那位,皇权特许。
可后来那位公主也不知道去哪了,陈年旧事,听人说是病死了,后来那裴相又纳了妾。
朝阳一直觉得是那裴相辜负了她姑母,所以也极为不屑。
我倒是想知道是说了什么变成了贼,这些文官,武将在世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我爹死了,他们开始编排他。
雯君见我们聊得欢,特意端上来一盘瓜子,我嗑着瓜子听朝阳给我说那些话。
他们说我爹与扶风郡内的鲜卑外敌勾结,绘制了城防图给了他们。
空口白牙污人清白,真是一张厉害的嘴。
我冷哼一声,抬眉看着朝阳:「君上怎么说?」
朝阳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我爹这些年老了,可还不算是老糊涂,自然也不会相信那些风言风语。」
可我万万没想到,还有第二次回京都,这一回,就永别了扬州。
朝阳随我在扬州住了月余,君上却突发恶疾病倒了。
我和她被太后懿旨接回京都,实在没想到,我一个遗孤,也会一同前往。
这次住的不是长生殿,我被封了郡君,自然也要有自己的住处。往年重修的将军府,是我在京都的第二个家。
夜间被太后召见回宫,说是要与我小叙,看看我这些年如何了。
我也没有推辞,她老人家,四年前对我就照顾一番,我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
夜间清冷,太后也爱清净,宫里没多少人。
可我温池喜要见的,还有一个人。
说我认贼作父的裴相。
我不认识面前的高官,还是太后说起的这些。
心里恶心,可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这就是京都,规矩压死人的地方。
我不情不愿地作揖,看着太后,也一言不发。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指着裴相。
说,这是我温池喜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