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带着食盒偷偷跑去梨园的柴房。
元澈今天在练别的曲子,我叩门后进去。
他今天穿的是别样的衣服,看上去没有前两天的狼狈。
「小姐今日怎的得闲来我这里?」他言语间都是揶揄,冷眼看我。
我摸了摸鼻尖,咳嗽了两声,将食盒放在他面前。
继而说道:「前两日染了风寒,这才好些,你这些天有吃饭吗?」
似乎是我的哪句话得罪了他,他都不愿用正眼瞧我。
见我也一言不发,良久,他叹了口气。
元澈是人人口中得而诛之的罪臣,命大才活下来,在此之前,他恨透那些权贵。
往昔遭受的白眼和讥讽太多了,正如他们所说,罪臣,就是贱命一条。
这是我不知道的。
我生来便在蜀地,与父亲随处征战,飘零如柳絮。
见过遍地饿殍,见过横尸遍野,见过富户轻视人命,也见过穷农为了一斗米活活累死的。
我见他今日不高兴,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只是留下了一枚玉佩。
「这个东西给你做信物,我没什么朋友。」说完话我就转身走了。
元澈是在为了庆功宴而忧心,他又要坐在那个明亮的宴堂里,给众人当笑话看。
本来以为池喜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没想到是因病所以才耽搁了。
他收起了那块玉佩,好好地保存着。
就像一个得到糖块的孩子,欣喜又小心翼翼。
可糖总是会化的。
我在庆功宴上见到了元澈。
那时风光无限,我爹是此次庆功宴的主角,自然所有的言论也会绕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此次元澈会被皇帝安排在庆功宴之中。
却没注意到他眼底那些不知名的情绪。
有人说:「这新来的琴师弹得好,模样也清秀…」
听上去是赞美夸奖的话,可语气里都是玩弄的意思。
让人觉得恶心。
有文官认识元澈,定神看了看他。
转头又和身边的人,鄙夷地说着:「一个罪臣,承蒙皇上仁厚,才苟活至今。」
我看见他手上的青筋凸起,琴弦把他的指尖磨得通红。
那些话难听刺耳,我听着都觉得可恨。
承蒙恩德,苟活至今。
在这些高官权贵面前,人命如芥。可我现在也变成了那些酒肉权贵。
我站起身,赞叹皇城中人才济济,连琴师都和江南的大不相同。
父亲脸色有些变动,可也没说什么。我知道我越矩了,但我还是说了。
君上听了这话却没有责备我,估计是可怜我一个四处随军征战的野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不在乎那些,可我就是不想听他们议论元祁。
君上赏了元澈金银,还给他封了乐官,在太常寺手下任职。
我很是开心,替他开心。
从那天起,我便被困在宫中一年多余。
说是军中事务繁杂,军情紧要,爹爹回蜀地继续征战。临行前嘱咐我,莫要节外生枝。
爹说等第二年春就带着得胜的旗号接我回家。
我变成了长生殿的久住客,是被困在皇城里的质子。
可君上和太后对我很好,宫里的人大多也都对我很是敬重,我时常跑去元澈那里听曲。
那年恰逢三月三花朝节,我带着元澈偷偷溜出皇宫去看花会。
那一日细雨霏霏,十里长街被水洗,连带着街头的话比往常更鲜亮几分。
好巧不巧,我们碰上了当时的三皇子李今安。
一身月白色长衫,徐徐从对面走来,衬得繁花锦簇的花朝节也暗淡了几分。
李今安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惜他是那位九五之尊的儿子,被他撞见,我心里有些慌。
人就站在我面前,每日在皇宫中也老是遇见,总不能装着看不见。
我心里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讪笑着开口:「好巧啊,殿下也来赏花灯啊…」
他看我是小孩子,也没有过多责备,只是告诉我皇宫有宵禁,早些回去。
可他不知道,我是溜出来的,宵禁也困不住我。
那时候的我甚是单纯,初尝情滋味,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能让元澈多看我一眼,多冲我笑几次。
可那时候的我也不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给爹寄的家书都被人截胡带走了。
朝夕相处,元澈也更愿意提起一些之前的事情。
他的《境离》也是年幼之时听到的,那时候他和家中人还住在岐州扶风郡。
家中原先也算是富裕,后因为乡官勾结当地的匪贼,谋反未成,获罪入狱,元澈也被牵连其中。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