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也是看中他品性纯良,又兼有凌云之才,如兄长说言,“以子张之秉性,他日若封王拜相不会负糟糠,时运不济亦能有周全妻儿之力。”
她便满心欢喜地嫁了,孝敬公婆,操持内宅,随他几度升迁,去地方州府,驻守边疆,赈灾平乱,直到巩妹殊出生,他被调回建州,才算有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可结果呢?
“母亲莫急”,单吉秋又将窦夫人拉回身旁,“母亲教导女儿,驭下无非示恩、立威,然则,人外有人,殊不知我们之上的人是不是也正在对我们施于这两番手段。”
窦夫人当她说的是曹皇后,自然是满脸的看不上,“我还怕她不成。”
单吉秋琢磨着说辞,先抑声,言辞恐有冒犯,“母亲自然不必怕皇后。有舅舅和表哥在朝,官家宽厚,小事上自然会纵了我们,这是官家对我们的“恩”。那么,母亲可想过,官家又要从何处立这个“威”呢。”
窦夫人眉头紧锁,一双好看的瑞凤眼定在珠褥上,须臾未动。
单吉秋紧追着说,“皇后对我们的敲打,便是威!可若这个威,我们不承,官家又当如何?”
“便会寻到你舅舅表哥或者你父亲那儿去。”
窦夫人恍若梦中惊醒,一时慌了神。这些年,她同曹舒楠明争暗斗,便也来连带着对其一母同胞的妹妹曹舒筠看不过眼。
曹舒楠攀上巩相后,马不停蹄地将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曹舒筠接来相府,无非就是想借相府的高枝,再攀上更高的枝头。
曹舒筠养在相府多年,诗书礼教皆比着名门千金,及笄后,更是在建州声名大噪,唯一与之在貌色和才情上可堪媲美,就只有同一个屋檐下的巩妹殊了。
原以为曹氏的野心至高不过是建州的侯门公府,没曾想,三年时间,人家一步步成了中宫皇后。
窦夫人自然是看不惯的,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总持着几分威势,见皇后时便少有恭敬。
单吉秋点了点头,“母亲倒也不用过分担心,总归,官家看重窦氏和巩家的,不会过分了去。若曹娘娘在我这头立了威,母亲自然就是承恩的,断不会让母亲也受委屈。”
窦夫人果然不再说话,她之爱女,或许只是将其视作炫耀的珠宝,为自己一生的锦绣富贵,镶金嵌玉。
单吉秋心里黯然了一块,将身上的珠褥被提了提,不再说话。
她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既如此,往后让着她一点便是,你这身子刚好,为何非要在明日去找罪受?”
单吉秋自然准备好了譬解之词:总归是要来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当朝有意削弱军侯手中的兵权,制定了定期换防,领率之将三年一换。如今,表哥窦黎回京,官家势必得封他一个军中要职,可其父窦询已身居一品府尹,若再来个握军权的儿子,掌理政务的姑父,加一个中宫皇后,窦氏和巩氏权势滔天的同时,便会如架在烈火上被烹煮,随时有崩殂之危。
她必须去这一趟,将曹氏和窦氏的不合,窦氏同巩府关系的脆弱,摆到台面之上,昭之于天下,于朝堂。
这是巩妹殊的责任,自然,也就成单吉秋的借口。
不过窦夫人没问,单吉秋便也没有多言,几句叮嘱的话后,窦夫人起身回了积善堂。
单吉秋闭起眼小憩。
巩相不在殊胜苑,曹夫人无需再来卖脸,只差魏麽麽将桂花糖糕送来,“五姑娘,夫人明日循例要入宫朝觐见曹皇后,让婢子带话,问姑娘是否要一起去”,魏麽麽双手交叠在前,躬身问她,“哦,早上在舒园请安时,姑娘特意提起,是以夫人让婢子一定得来问问。”
魏麽麽的话说得密不透风,以为她早上的说辞只是应付的场面话,便逮住机会,顺嘴问一下。若不去,传到外人的耳朵,也是她这个晚辈敷衍不懂事。若去,皇宫大内是曹氏的天下,也正合其心意。
“知道了”,单吉秋拿了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确实香甜软糯,“将时辰和逢霜说好就行,辛苦麽麽了。”
单吉秋确实饿了,中秋家宴的美餐根本没心思饱尝,一半的心思同巩念苏喝着酒,一半的心思全放在上座的谈话中。
太府寺卿,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蔡小公爷自打领任太府寺卿一职,一直兢兢业业,三年侍丁硬是只休了一个月,明日起,太府寺的人可都得个个抱着札子,往大相国寺跑咯。”
巩鸿宣原是同公良敦闲说,却被单吉秋听了去,这一堆札子里,必定有皇商名录。杂买务将名录交到了太府寺,中秋仅半日的值衙,巩鸿宣却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太府寺,想必是托着太府寺的人,势必要明日就将名录交到蔡衡手上。
一旦名录加盖了太府寺的印章,此事便就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
桂花糕甜糯,却不宜多食,单吉秋吃了两口,便推置到一旁。明确了要做的事,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方觉蹴鞠时被撞到的右肩,隐隐扯着疼,她褪去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