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划过李氏的脖颈。
之后是更多的泪,张家的人在小榻以外的地方站成了一个小圈,没人敢靠近正在悲头上的张长清,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张长清抓了抓脖子,站起僵直的身体,烛台的亮光已灭,她跌跌撞撞几步,把烛台撞得满地都是。
她招呼道:“去给夫人换衣服,我去吃点东西。”
走到厨房一看,没人准备她的饭,都凉得差不多了,好像是昨日夜里的,看来张家的人也没有吃早饭,张长清摸了摸身上,掏出凉透的茶酥饼,胡乱吃了两口。
手是冰冷的,她握住透着凉意的笔,写下一封信,错字有些多,想了想后撕掉了,再写了一封,错字更多了,张妙梅有些看不下去,扶住她,说:“我写吧。”
张长清蜷缩在椅子上,哭得眼泪早已干涸,问:“姐姐,你说……你也会离开我吗,姐姐。”
张妙华铺纸的手一抖,笑着说:“胡说什么,姐姐怎么会离你而去,姐姐们会永远陪着你。”
张长清若有所思的点头,披上大氅出了屋门,走到回廊角停顿了一下,看到婢女在挂白布,没有哭闹,走上前去帮她们挂,几个婢女傻傻地愣在原地,小声说:“三小姐,奴婢们挂就好了。”
她摇头,挂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累得坐在石阶上遥望远方,抹了抹泪走向灵堂。
张辅未归家,家中姨娘可以管家,张长清握住赵姨娘的手,情真意切道:“姨娘,家中的事就靠你了。”
守灵七日,她披麻戴孝忍着哭意受了七日,跪在灵堂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
到了第八日,她换好衣服走出府门,伸手遮了遮太阳,走下石阶吐了一口气。
张长清不见了。
张妙华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在灵堂里四下找,找也找不到,她长叹一口气,跌在地上,忍不住哭了两声,继续找,让下人一块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家人找了一遍又一遍,沈宫令在宫中找了会儿,脑子里是混沌一片。
就连太子也愁容一片,他说:“本宫的娘亲就这么一个喜欢的孩子,若是她没了,别说是地府下团聚,就是做梦,娘亲也不会原谅本宫。”
宋槐荫和姚广孝听着都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出宫后赶忙前去英国公府,姚广孝则是去天界寺。
天界寺里又添了往生灯,燃燃不息。
姚广孝问和尚,张三姑娘可有来过?
和尚说来过,是昨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待几时就走了。
宋槐荫去了李氏的屋子里,他放缓脚步走到小榻边,单膝跪在地上,俯身看去,床底藏着个熟睡的人。
轻轻把人拖出来,抱在怀中,没有分量。
赵姨娘站在门外,紧张地眼泪汪汪,她上前想去接过,被宋槐荫用手遮住,摇了摇头,抱着去西院。
宋槐荫待在西院守了一天,期间姚广孝来过几次,传信的小厮也来过几次,无人知他闯入女子闺房为她抚发。
坐于在榻边,抚去额角被汗浸湿的发。
他想起自己初到北宋,没有两年母亲就病逝,自己的反应如出一辙,仅仅一年,母亲一个温婉贤淑,豪放不羁的女子形象在他心中建立,一建就是一辈子。
宋槐荫低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她说:“宋大人,我娘没了……我好像有点丧,找不到回家的路。”
“没事,我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我保证带你回家。”宋槐荫信心满满地答应她,指肚抚去泪珠,轻轻笑了几声。
“我梦到我的老师了,我梦到一个原木的屋子里,四四方方的屋子,老师在看我的日记本,转天日记本上布满沙砾,就像是沙丘之上,我在上面行走的煎熬。”
“嗯,然后呢。”
“我听到有人喊我,但是我不想出去,我想回钱塘,不想待在这里了,回去找一座山,把自己圈起来。”
“嗯,想睡觉吗?”
“……”
在手轻轻拍击背部的动作下,张长清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我只是找了一个理由,没想到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