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与往常的年不一样,今年的张家宅子,沉寂无声,没有晚上饭,更是把灯都灭了。
张长清来到东院,老夫人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一样,提前一步打开了屋门,让她进来,昏黄的灯随开门的动作摇曳,也不复往日的明亮。
她们坐在当初对弈的小榻上,白玉棋子捏在手心更冷了,比飘下的雪还要刺骨上几分,树上的鸟叫来叫去。
“要回京了吧,过完这个年就……要回去了,”老夫人边说变流泪,她是个感性的人,眼泪更是流不完的。
张长清递过帕子,说:“明日就要走了,二姐姐来信,说母亲也很想我。”
“就不能多待几日,这几日会要了命吗!”
“我在钱塘待了五年了,该回去了,我自有我的出路,不劳祖母费心了。”
“你可知,我都打算去于家给你议亲了,你想待在祖母身边待几年都行。”
只是回京的别过,像是一场生离死别。
院门大敞,黑暗中唯见一抹月光,天下叮叮当当下起雨珠,沉寂在一刻又翻涌上来。
老夫人哭得鼻头眼角泛红,倔强地别过脸,张长清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把一块古朴的盒子放在桌上,笑得泪花闪烁。
她道:“这是我为于谦冠礼准备的礼,里面有一只玉簪,是我费尽心思托二姐姐找人弄得最好的,还有一只木簪,是我亲手打磨的,哦对了,还有绣得鸳鸯帕子和香囊,囊里的都是草药,是我问了福安师父,然后切成小块装好的。”
末了,她在盒子上加了一封信。
老夫人愣住,问:“这是什么?”
“给于谦的信,还望祖母一起交给他,在冠礼的时候,偷偷摸摸交给他,不必让别人知晓,”张长清说完,行礼退下。
她背脊挺直,走路带风,从一颗小兰花生长了成了一株君子兰,成了一只鹤,她会在夜里打开窗子,趴在窗台上说,以身入局,定胜半子。
老夫人认为她很爱棋,但棋艺不精,但张长清所想皆是不可想的事情。
她回了屋子,搬一把椅子在屋门前坐着,浅鱼把暖炉塞到她手中,轻声道:“小姐,我都收拾好了,明日就启程回京了,二小姐他们应该很想你吧。”
张长清的表情淡漠得像水面,轻嗯了一声,靠在浅鱼身上,说:“我总要为他人搏一搏的,为爹爹搏一搏。”
她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夜,浅鱼陪了她大半夜。
卯时,天不亮。
张长清穿好衣裳,裹上青色大氅,她低头看手心握着的白玉棋子,握了一夜,都温热了。
她走上马车,老夫人没有来送行,钱妈妈代劳,也许是不想见到她,张长清摇摇头,告钱妈妈,要让祖母多注意身体。
马车行驶两步,车夫喊了停,说:“小姐,外面有个人拦车。”
张长清撩开障扇,屈膝弯在车内,与车外的于谦四目相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道:“我在京中等你,我会等你的,无论在哪。”
她放下障扇,回到车里,缩得像个鹌鹑,于谦喊:“张长清,我有东西给你,给我就走!”
张长清伸出手,冰凉的触感,远去的脚步声,她收回手,眼泪糊了一脸,是一只鹤头簪。
车里传出呜咽的声音,厚重的障扇也挡不住,车夫,婢女和小厮鬼使神差地慢下脚步走,这一路行了六日。
英国公府的门前早已等着一行人,马车停下,张长清下车郑重行礼后,脚步匆匆到西院沐浴更衣,没来得及问李氏身体,被小婶王妗榆带着送进宫。
再由皇后身边的女官带进咸阳宫,太子妃娘娘坐在上位,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张长清一直低着头,不知这些年是否有变化,她从前进宫,太子妃一直是个美得张扬的女子。(1)
张长清行礼道:“臣女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子妃娘娘金安。”
太子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我见你可真难,年年都推,年年见不到。”
张长清顺着话说下去,道:“臣女还有书要读,就在钱塘安心读书了。”
“好啦好啦,你和小时候一样木头!”
一只白花花的毛毛虫猛地跃到张长清面前,她与两只蓝蓝的大眼睛对在了一块,是太子妃养的猫,亲昵地蹭她裙角。
太子妃让她起身,坐在右一位,小猫身姿矫健飞到她怀中,又亲昵地蹭手。
这猫她记得,在张长清刚入宫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它还是一只几月大的小猫,陪伴在皇太孙朱瞻基身边。
徐皇后格外喜欢朱瞻基,经常管教左右,所以,张长清时刻能遇到他,和他手里安睡的小猫。
还是像往常一样,女官端上茶与糕点,张长清端坐着,手一下下扶过猫毛,心里暗喜。
女官来报:“娘娘,彭城伯夫人来了。”
张长清察言观色,见太子妃面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