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没人再提纪纲。
转日来到除夕,大雪压青松。
李氏的信又来了一封,这次没有少页纸,上面写张长清该回京中过年了,老夫人得知此事,偷偷摸了几回泪,备好了马车要把人送回去。
张长清写了一封信给李氏,心里说她要留在钱塘过年,她走后只剩祖母和一种仆从,就显得格外冷清,这哪有年味。
老夫人又知此事,更是泣不成声。
厨房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厨娘提前几日和老夫人商量菜肴,张长清特意跟她讲,多做一些菜都比醋鱼好。
蹲在廊角的婢女偷懒磕着瓜子,小厮搬水累得满身大汗,与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小厮:“以往老夫人都不打扫屋子的,怎么今年就要扫擦的,累死个人了。”
婢女甲:“是主家来的小姐,说打扫好了都有赏钱。”
婢女乙:“那位小姐还真是心善,听说还买了饼子分给流民。”
婢女丙:“起来了,该干活了,干完就去领上赏钱喽。”
于夫人提前在宵禁前交换了两道年夜饭,恭祝了新年快乐,给了压岁钱,老夫人不甘示弱,包了一个大大的压岁钱。
戌时的鼓声响起,厨房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张长清说了几句讨喜的话,笑得和蜜糖一样,老夫人心里发甜,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钱妈妈脚步匆忙走到老夫人身边,凑到耳朵边悄摸说了两句话,老夫人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压低了声音说,“什么,纪纲,你确定没听错,是纪纲不是张軏?”
张长清听到了,在宵禁后能在街上行走的,除了打更人就是锦衣卫,那纪纲很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
“姚溪,把小姐带进西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祖母,不必。”
宅子大门开了,为首的人骑马静候,见门开下了马,裹紧身上的大氅跨进门槛,一旁的下属为他撑伞,两侧的下属提灯笼,钱妈妈恭敬行礼,请到东院。
靴子在踩在雪上吱嘎吱嘎响,像催命的刀打在人心上。
临近时停住了脚步,张长清上前一步行礼道:“民女见过纪大人。”
“民妇见过纪大人。”
纪纲绕过张长清走向桌子,他今日佩戴了绣春刀,略感沉重,“啪”的一声敲在桌上,卸了一身疲惫,笑道:“我来蹭饭,王老夫人不会不欢迎我吧。”
老夫人道:“赵嬷嬷再添一双碗筷。”
他自顾自坐下,招呼张长清也坐下,好像那日掐住姑娘下颌的人不是他。
这种感觉不对,像是洪水爆发的前夕,一切毫无波澜,在爆发的一刻,滔天巨浪。
张长清小心翼翼吃饭,吃得很少,她总觉得纪纲要作妖,果不其然,她感觉对了。
纪纲吃完饭放下筷子,支着下颌温柔地看她吃饭,甚至是笑出了声,还出言嘲讽道:“三姑娘是没吃过饭吗,吃得这么急,就不怕噎着。”
他没说不要紧,一说张长清就呛了一口,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想骂人不能说出口,在心里暗骂纪纲是贱人。
等战战兢兢地都吃完,婢女送上水果,纪纲继续笑,继续说:“饭后吃橘子,不怕凉到肚子吗?”
张长清剥好橘子要往自己嘴里送,被他抢了去。
妈的,贱人!
“三姑娘是故意给我挑酸的橘子?”
张长清幽幽地瞧他一眼,摇头晃脑,拿起另一个橘子剥开,没剥好就被纪纲抢了去,她也不敢动,想哭也不敢哭。
因为绣春刀抵住了她的腰,顶得有点疼。
一张纸飘在空中落在桌上,纪纲道:“这是前不久截住的书信,此事就当从未发生可好?”
张长清火速爬上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起纸塞进自己嘴里咽下去,老夫人看得傻了眼,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纪纲不怒反笑,道:“我还没说看到了什么呢,你就吃下去了?”
“家母定是写得是,问候我平安的话。”
这张纸上的话,她回去可以再问李氏,但绝对不能被锦衣卫抓到把柄交给上面那位。
纪纲手指敲打桌面,说:“写的是,最近京中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店家叫允闻,他逃了,逃到钱塘来了,让你多加小心啊。”
允闻是谁,他也许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是允炆。
建文皇帝朱允炆,如今的皇帝朱棣心里的一根刺,在攻破南京的时候逃了,下落无人知晓,有传闻建文帝的主录僧溥洽收留了他,朱棣找了个借口囚禁溥洽。
逃到钱塘,怎么可能?
张长清斟酌道:“钱塘人多眼杂,怎么可能来钱塘呢?”
屋外飞雪扑簌簌,屋内静如湖面,波澜不惊。
纪纲掐住她的下颌,用力一提,这种感觉像是脖子和脑袋分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