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朱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呆愣片刻,突然大叫起来:“萧煊之,你是萧煊之!”
他指着萧凌之对人群喊道:“这个人不是萧凌之,他冒名顶替!”
上百兵士纹丝不动,把他按在地上,手脚扣上锁链。
“哪里话,舍弟十年前已经身故,做哥哥的燃糠自照、映雪读书才走到今天,何必冒名。”年轻州官脸色平静,还是原来那个疏离的萧凌之。
朱蕴的脸贴在地上,发狂一般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那一晚在亭子里的是他,去冲霄楼的也是他。”
苏惊梧打断他:“你背后的人是谁?快趁现在说了,萧大人还能考虑庇护你。”
那群魔修能在沈亦尘和孟濯联合夹击下,只留下几根小尾巴,转眼藏得干干净净,他口中的神照绝不像文毓说的邪///教那么简单。
朱蕴大笑完,脸色逐渐变木,呢喃着念起一段话:“生死无名,众生漂浪,如水中月,如电中火,如盲中视,如哑中言——”
地面蹿出一根骨刺,戳穿了他的喉咙,乌红的血从他口中溢出。
几个身影躲入黑夜,消失在地面。
朱蕴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像被抽干水分的萝卜,轻飘飘倒下来。
萧凌之抬手接住他,朱蕴抓着他的衣襟,声音如破碎的风箱:“天地……运转,往……返而……复……”渡明神照,如影相随。
丛林中,杀手出现在一颗椴树后,以掌贴地,银丝游走,几个人影被她从土中提了出来。
银铃轻响,杀手嘴角噙着笑:“几位同道,着急去哪儿呢,不跟我叙一下旧么?”
“就是她,连杀了我们好几个人。”有人出声指认。
一名看起来资历稍长的魔修脸色提防:“能破我们的黄泉引,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拿黄泉引做这种勾当,悬圃里的那位知道吗?还是说——”千机收紧丝弦,贴着他们的脖侧血管,杀手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是他默许的?”
几个魔修闻言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悬圃?”那年长些的突然睁大眼睛:“难道你是大——”
千机穿绞,一阵闷响过后,山林寂静无声。
杀手甩了甩铃铛上沾到的血:“算了,你们不肯爽快点,我自己去问他。”
“这些年到底在生什么风作什么浪。”一声低语落在林中,再无其他声息。
山林外面,墓园之前。
萧凌之看着朱蕴,眼前的人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整个皮囊都瘪了下去,手如枯枝。
“朱晟铭,你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眼中露出一丝悲悯。
朱蕴死死瞪着萧凌之,扁平的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来,至死都带着不甘:“最后……还是……你赢……了。”
但这个所谓的赢者,脸上并没有胜者的喜悦,他抬头望着夜色,满目都是深空一般的孤寂。
苏惊梧靠过去,还想问天魔血的来源,可这薄薄一具骸骨,已经寸寸灰败,先一步去见了他的神明。
朱蕴本是唯一的突破口,她都没来得及传信告诉孟濯,这个口子又在她面前合上了。
杀手悄无声息回到他们身边,扔给萧凌之几个头颅。“我要的东西,三天内给我。”
看到苏惊梧失落地坐在地上,她嗤笑一声,抱臂上观:“你那是什么表情,他是你亲戚?”
官兵用油布裹好了朱蕴的骸骨,听从萧凌之指令有序撤退。
萧凌之转身向她们道谢:“多谢二位相助,接下来有何安排,可需车马护送一程?”
杀手松动了一下筋骨,扯到背上的外伤,轻微嘶了一声,朝苏惊梧扬了扬下巴:“这么点稀松修为,还是尽早回家吧。”
苏惊梧低头,从袖口的摸出个小袋子,袋中装着一枚枯得只剩下核的枇杷果。“你的祖父,是不是身长约七尺,瘦瘦的,手背长过疱疹?”
萧凌之眸光一震,不复方才的从容:“你见过他?”
她把袋子放在他手中:“你祖父已经与天地同归,一直到最后都放心不下你。他走之前,想给你带一把枇杷,说你喜欢吃,但我现在只剩这一颗了。”
老人在身死之后一直飘荡,被人捉去炼了刹灵,神智尽失却始终没忘记一个名字,死死抓着那人爱吃的枇杷。
直到今天她才找到那个人,如此,也算是完成他入息前的遗愿吧。
“你确定吗?我们大人从不吃——”文毓面露狐疑,看向萧凌之,蓦地停住话音。
萧凌之看着那枚果核,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他好像被抽空,壳中的那个灵魂已经不在了,而是早就埋进了身后的土里。
良久的沉默之后,萧凌之收起枇杷,抬头看着苏惊梧:“谢谢。”
苏惊梧看着他,半点也捕捉不到那个十七岁少年的影子,他已经长成可以庇护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