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在开年短短两三个月里,大事一茬接一茬,先有李骁,后有潼州,再后来到中书令吴殊一干人等。
沈刺史自以为把自己洗得干净,把范家账本烧尽,却漏掉江家这一变数,照着账本对比,一抓一个准,潼州府上下蛇鼠一窝,自知气数已尽,还没捉到的,慌忙自首坦白从宽求得个体面死法,保住一家老小,情节轻的还能留条活路,至于被招供出来的吴殊及其他京官,就没那么幸运了。
吴殊这才知道,弄权大半辈子,被小皇帝摆了一道,一句话便让自己和李骁斗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
斩首这天,三月春风暖阳,伴随着闹市街头的谩骂声,一众贪官污吏人头落地,吴殊一双眼不甘心瞪着宫城方向。
消息传到李骁耳朵里,心中一块大石随之落下,京都迎来难得的清静。他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每日服药、养狗,还有早晚一问,问林生风醒了没有。
今日得到的回答依然是:“还没醒。”
他的腿一年半载好不了,明太妃坚决不让他走动,好在太医们贴心,前两日找匠师打了把四轮座椅,否则他现在可没法在庭中晒太阳。
李骁挥退侍女,抚着怀里的狗子,他在牢里受罪,这狗却吃胖了,毛发锃亮光滑,可见跟人过的享福日子,就是不知何人。
狗子好动,许是觉得他太无聊,没两下就要跳走,李骁便随它去了。
“殿下,章公子来了。”
侍女话音一落,章聚顺手捞过还没跑远的狗子,走上前道:“太妃这段时日辛苦。”
想来做安王府的门客多了去了,有文有武,皆是天下名士,章聚方才进府,还在松泉亭看了一会儿文斗,都是明太妃把守主持的。
李骁说等能下地行走以后再做这些繁琐事,明太妃偏说她先来先筛几轮。
章聚看了看李骁的伤势,尤其是腿伤,保是保住了,痊愈无望,能恢复到之前行走无碍都很费劲。
“耶律姑娘回信,她说缺一些珍稀矿料,问你是否能寻到。”章聚将信递给李骁。
信上提到的三种矿料,李骁记得宫中藏库都存有:“她若完成手头上的事,可以直接来京。”
于宗主说铸剑山庄的耶律奉宁曾打造过一把机关轮椅,李骁便送去自己的名帖,请她下山。
“走吧,咱们也去松泉亭看看热闹。”章聚把狗子丢给李骁,推着他往松泉亭去。
二人隔着一面湖遥遥看向松泉亭,明太妃坐在亭内,庭外坐有六七人,令李骁倍感陌生。
这府上除了明太妃,亲近的故人全无,当然,小白也算。他忽然就明白李驰的用意,尝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水光粼粼,岸边弱柳随风,新燕落树梢,衔了一节小木飞出王府外。
外头好景不亚于安王府,更添人间烟火气,三五结伴外出踏青,集市来来往往的买卖人,茶棚百姓边吃茶边议论着时下大事,比如安王如何、吴殊如何、潼州如何。纷纷乱乱的嘈杂声穿过一堵又一堵墙,在耳边嗡响,时不时有一两句又听得很清晰,像过年闹市,所有热烈皆化为虚影——唯见青年眉眼轮廓清润,眸光却如老狐狸般逢人三分笑,胸中城府,将一切细微动作收入眼底,有文人雅致风流、意气风发之姿,又有富家子弟贯有的挑剔。
而后漫不经心转身而去,与周遭一般,渐渐成为缤纷虚影,一抓住就从指缝漏走。
于宗主守在床边,见林生风手指动了动,眼皮子轻颤,登时喜极而泣,连连唤声。
林生风困于梦中,远远近近的声音传来,迫使他挣扎睁眼,双目无神看着屋顶,意识还停留在梦境里,片刻后才缓过神,看了眼面容憔悴的于宗主,动了动唇,奈何嗓子干得厉害。
于宗主连忙倒来水,他抿了些,面对于宗主憔悴神色,心中酸涩:“娘亲受苦。”
“傻话,醒了就好……我去叫宋大夫,等着,别睡……”于宗主抹了一把眼泪,慌乱欣喜得直接握着杯子出门。
林生风闭了闭眼,呼吸轻盈,方知自己竟活了过来,他看出窗外明亮的暖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周身的大伤口未愈,隐隐作痛。
他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屋内摆设已不是医馆里的模样,而是回到熟悉的卧房,他动了动僵硬身子,缓缓坐起来,忽然脸色微变,不信邪盘坐提息,经脉破损,强行运功使得体内疼痛难忍,闷出一口血来。
刚进门的于宗主见状,快步上前点了他的穴道。
“没事……”林生风不忍见于宗主通红的双眼,反是勉强一笑,安慰道,“……过段时日就恢复了。”
但心已狠狠往下沉,沉到谷底,如置身冰窖,令他浑身发颤。
于宗主哽咽,尽量平稳嗓音:“小徐说,百年前莲花派有济心功,或可修复,娘已派人去寻来,太妃也派了人,定能寻到。”
林生风眸子一丝亮色:“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