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我这辈子知足了,没有朝打暮骂,主子都体贴我,床前有人尽孝,临了还有人送终,老爷夫人的福全被我这个奴才享用了。”
“儿啊。”
颤抖的手茫然的去寻她,贴上面颊。
“现在唯一放不下的是你,我走了你怎么办?下去该怎么跟她们交代?让我想想,再想想,说完就走,就走……”
声量越来越弱,人似沉沉。这一番话说完,再没了气力,闭着眼,叫也不应。
浓云拢聚,攒云孕雪,层层的乌云笼盖四野,登时变了天。
苏锦仰望,满面愁容,怕是要下雪,两人急急的把她抬进屋。
人和这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上午精神还济,下晌就不行了,水米不进,昏昏不醒。
偶尔一声“姑娘”,待苏锦奔到眼前,她又说不是。
原来她喊的是母亲,是她当年陪着出嫁的小姐。
到了下晚,越发的不好,只出气没进气。
见苏锦只是不肯松手,柳絮忙打水,攥着帕子,焦急的半劝半哄。
“夫人,由不得您想不想,该给姨娘擦洗、穿衣服,咱们不能让她赤身来赤身去。身子僵了不好穿,收拾妥当咱们守着,姨娘也是这个意思。您看先穿衣服,行吗?”
一双眼睛真切的对上她暗淡的垂眸,依旧是不言不语也不行动。
忽而一个伶俐,翻身上榻,紧紧的抱住林初兰,不愿意她的身子冷去。
“不、不要跟我睡一起,说不定几时咽气,身上不干净,吓着你。”
“别,别撵我。让我抱着你,就像你抱我。”她哭的不能自已:“像我落生时,像咱们来时,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给我取暖,现在换我给你暖。娘,我给你暖着,别走别走……”
林初兰幽幽的叹气,像是梦呓:“还是回去吧,你是个夫人,住在庙里算什么。别总臊着他,你先低头,给他台阶下,后头还能生养。”
“那老娼妇不得好死,可还有个小淫、妇,可怎生好,难不成这辈子还要同她盘弄下去?黑心肠倒有马骑,热心肠偏没饭吃,老爷夫人,你们看不到吗?怎不心疼姑娘,给点甜头……”
“不,你不在了,我也随你去。”
已经睁不开眼,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早没了哭的气力,泪珠子顺着眼角汩汩而流。
“都讲善恶有报,可世间总黑白颠倒。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爷夫人是,你也是。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初兰无用,下去赔罪!”
发出最后一声怨气,挣扎的手狠狠的跌落,再没了言语。
窗扇紧闭,无风来,灯自灭,林初兰走的悄无声息。
四更时分,苏锦摸着她的手冷了,身子凉了,脉息了,才知她去了。
平静安详,只余一身牵挂。
没有喊没有叫,甚至哼唧一声都没,就这样面目似常,仿佛睡着了。
她知道自家女孩胆小,恐她害怕,故而走的安静。
“娘,娘,你到死考虑的都是我。我倔,我不孝,一次次的惹你生气,一回回的替我操心。”
“娘,娘,醒过来骂我打我呀,答应我啊,娘……”
手足无措,鼻翼翕动,伴着热泪,口中一遍遍喊娘。
娘不会再应了。
不会了,唯有最后一次拥她入怀,脸贴脸喃喃自语:“娘,你走了,我没家了。娘,你等等我。”
溘然长逝,与世长辞。
不能不能,我不能接受,脑中黄吕嗡鸣,天地间长夜一片。
娘,你等等我!
说毕,翻身下床来,冲了出去。
汹涌的风雪灌入破旧的门扇,“啪嗒啪嗒”风雪中不断开合,“嘎吱嘎吱”好不诡异。
迎风沐雪,深一脚浅一脚,黑暗中咯吱咯吱,直奔愿生寺的佛塔庙宇。
呵,这漫天的风雪真是痛快!这雪珠子打在脸上,真是清醒!
古刹塔檐上铜铃迎着北风,摇曳不定,铜铃嗡鸣。像丧钟,哀乐徘徊,天地同悲。
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一点都不累,一鼓作气的登上了二楼。呼哧呼哧口鼻中冒着白雾,迎着风雪,面无悲伤,似笑非笑。
她看着眼前这一切,看到了千家万户,每一扇门每一个窗内星星点点的烛光。
那昏黄的暖光,像极了太阳,那屋子有人守有人等,可她却再没亲人没家了。
她此刻异常的通透,什么高官巨贾,王侯将相,夫荣妻贵。都是假,都是空。
就这一刻,闭了眼,倒栽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跟着姨娘去见父母,多轻松,多惬意,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