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无用,无用!
说来说去还是内宅之事,何足挂齿,无需挂齿。
虽被周维儒申饬,可谁也没放在心上。左右天家不追究,就不算个事儿。
何夫人一路洒泪,只得领着疯癫的姑娘回广陵。害了你呀,我的儿。
下人们都说夫人胆大,高姨娘当晚就挪了出去,可夫人就是不挪。任谁劝,只说这院子里住惯了,不怕。
她不走是因为,这里是她初嫁时的新房,来周家的第一步。装满了她初为人妇、人、妻的点点回忆。
春蕊笑着迎她,胡氏捧着匣子给她染指甲。以及,高盼儿进门那日,被恁大一场雨淋的一塌糊涂的喜轿。
周莞、孝廉、孝贤,孩子们一个个的诞生,院子人丁一点点的兴旺,嬉笑怒骂她全都记得。
她不怕,是真不怕。可她不怕有人怕啊,起风时节,锁头撞的门框哐哐响,丫头们都要结伴出门。
‘夫人怕不是阎罗鬼母吧,这动静,这阴森,怎住得下去,还带着个肚子。’
‘别混说,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下人们的纷纷议论中,日子逐渐归于平静。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庭前的叶落花残,苍黄满地。
她想起了春蕊最后一个生日,她攥着她的手让她点戏。春蕊那样无措,茫然的看着周围的热闹,问她‘孝廉怎么没来?’
她也看过胡氏的验尸格目,身中十刀,致命伤处为心口,动脉,肺部。另外脸上,肩胛骨,胃肠也皆有刀伤。记得她初次登场时,那张脸美艳的让人嫉妒……
去了,都去了,春蕊带着满心的恨,满心的不甘,和满心疑惑。
身似浮萍的胡氏,由南至北漂到周府,化作一缕孤魂也去了。
还好还好,还有惦记,还有念想,那方被血浸泡的帕子她替周莞记得,会转告她,‘你娘是喜欢你的……’
人间的恩怨已经结束,累世宿仇留给神明审判。怨你们都能找到那面镜子,找到真相,找到归宿……
呵呵!
‘咔嚓’两个人头落地,匣子里的蛊物又少了。
看不出,能手刃了那狐媚子,春蕊可真有你的呀!盯住写着‘夫人’的人偶死命看,轮到你了,待我逐个击破。
忽然狂风吹开院门,猛的涌入屋子,门扇大开,翅膀一样摇晃拍打,哔哔作响。
高盼儿大骇,登时转身,四下搜寻,尖利的嗓音大喊。
“谁?什么人?墨雪,翠眉,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关门?”
“姨娘莫怕,一阵风。过去了,莫怕。”
“明儿去请贾天师。”
“好好,明儿就去。”
虽说搬离院子,可她越发胆小,总是一惊一乍,草木皆兵。不知怎地,心虚的很。
复而又想,我怕甚,杀人的又不是我。再说了,我让你杀你就杀了吗?是你自家蠢,浆糊脑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怨不得我哦。
不怕,不怕……
她就这样搪塞自己,给自己宽心,给自己壮胆。
骗的过别人,骗不过情绪,骗不过身体,终究还是怕的。
午夜梦回,噩梦缠身,恐惧中醒来,又怕又恨。
自有人承受她的一腔怨气。
“舒过脸来,会不会当差。大门不关好,想男人了?想配人了?呸,娼妇,我偏不放!”
脸上转圈的拧掐,翠眉吭都不吭一声,愈加沉默。默默承受着高盼儿的戾气、恐惧和不安。
也许从开始谋划入周府起,她一早不是原来的小姐。又或者,她一直是心肠歹毒之人,只是自己现在才发现。
马蹄哒哒,马上的人急匆匆的穿过苏唱街,转弯就是青莲巷,巷口已经挂了白的是他和她的家……
‘大人,大人节哀。’
他看到了什么,躺在棺椁里的是谁,蓉儿,我的妻呀!
这辈子没活够的汪倩蓉,如花一般早早凋落,苍白无色的面孔,干裂的嘴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以及,以及,心尖上的夫君,放不下的女儿,和心心念念的‘儿子’……
终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没能看上一眼她最爱的夫君,抱着遗憾和不甘离开了世界。
颤抖的手拂过肚腹高挺,拂过失色的面庞。宋清平难过的流不出眼泪,握着手不肯放。
我来了,来守着你,睁开眼看看我。
“爹爹。”
女儿拉拉袍角。
“抱,抱抱。”
女孩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葱糖,摸摸不再有温度的脸,往娘口中塞,奶奶的说。
“娘,糖。”
娘再也不会有回应,灵动可爱的鲜活的生命永远谢世。
汪倩蓉死后,宋清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