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是菩萨,您是西天如来,我从没想过抢了夫人的先。只是我儿死的太冤,我就想问个清楚。死也死个明白,不能做个糊涂鬼呀!”
她抓住苏锦不放,林初兰恐失心疯推一下打一下,伤了胎,忙上前同她拉扯。
“快松手,说的甚糊涂话。什么先不先的,夫人对哪个孩子不是一样的看待。劳心劳神的操持,反被人疑心泼脏水。现下是体谅你失了孩子,若忘了身份敢冲撞夫人,连你也是要打死的。”
“那就去问她呀,去呀!” 春蕊红着眼咆哮:“就问下不能吗?从前说疼他都是哄人眼的!”
她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谁真的开罪于她?
春蕊死死纠缠,苦苦相逼,哭喊嚎叫,抓脸倒地,满院儿皆闻。
高盼儿主仆捂嘴嬉笑,竟说:“比话本子还好看,且瞧着,好戏才开场。”
好好好,行行行,问问问,都依你,苏锦被缠的无法。
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就算演戏也终要过这一关。看来今日不问是不可了。
恐她伤到孩子,也恐孩子被她吓到。安排春蕊躲在里间,打发人把周莞从颜氏处领回来。
小小的周莞跟着银雀刚踏进院门,丫头们议论声四起,看到这位‘大小姐’仿佛看到魑魅魍魉。
苏锦扶额坐在厅上,心下悸动,腹内隐痛。遭此横祸,又如此蹊跷,两个都是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办呢?问也能问,可怎么开口呢?
“莞儿,到母亲这来。”
疲乏不堪的苏锦,极费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摸了摸她的头。
“今儿的事,莞儿怕不怕?”
周莞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苏锦,不说话。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诚实的品格比祠堂里的匾额、比母亲房里的珊瑚树还珍贵。”
“母亲给你见过曾子杀猪的故事,曾子对谁都是以诚相待,所以他是个了不起的圣人。我知道莞儿从不说谎,莞儿说什么母亲都信,莞儿也信母亲吗?”
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终于点点头。绣帘后的春蕊攥紧了帕子,指甲抠到肉里,儿子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即将被揭晓。
“孝廉是去找你的吗?”
点头。
“找你做什么?”
“玩儿。”
“你去了吗?”
摇头。
“你娘呢?也看到孝廉了?”
摇头。
“榻上。”
苏锦思索了一下,停住了。
啰嗦什么,问呀快问呀,春蕊几乎要冲出来。
“可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摇头。
“花生是你喂他的,还是他自己吃的?”
摇头。
“他倒下了,你怎么不叫人?”
摇头。
……
“是你,就是你,毒妇教你的一问摇头三不知,你们都不承认。”
“孝廉,可怜的儿呀,噎的脸都青紫,喘不过气,白白送了命。你死,你和毒妇一起死,下去赎罪!”
春蕊猝然闯出来,张牙舞爪的狂吼拎着脖子不松手,多少人上去拉扯都劝不开。周莞厉声尖叫,叫的不止不休,穿屋过堂,叫的能掀了房顶,叫的整个周府惶惶不安!
“她是命,我孩子的就不是命?娼妇装疯卖傻,咬死了不认,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呢!都知道你是个灾星,才养下来时,那娼妇都不要你。我还去抱你哄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快、快拉住她,松手松手,把莞儿带走。”
苏锦胡乱的指挥,还是小鸳儿在忙乱的人群中抱住腰,两个丫头拽开手,强拉着春蕊放手。
春蕊被抬出去还在骂,周莞闭着眼还在叫。
“好姑娘,好姑娘,快停停。”
戛然而止,人也栽了下去。
“快抬我榻上,请太医呀,周升,请太医。”苏锦抱着周莞,操着浓重的哭腔:“孩子呀,不能失了一个再去一个,可怎好呀。”
苍天呀,这是什么冤孽,周家大房的院子里哀嚎一片。
承不承认,愿不愿意,人都不能和老天抗命。
孝廉发丧的那日,春蕊几次哭晕厥,哭的五脏俱焚,直拿头撞棺椁,心肝肉的挡着不让出门。几个婆子们把她强按住,才抬了走。
自此,热闹的院落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再听不到孝廉的笑声、哭声、责罚声。
春蕊整个人像抽走了魂魄,圆润的身子陡然干瘪,仿佛枯萎的花儿,失了颜色。终日恍恍惚惚,念念叨叨。颠来倒去的就是‘我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人,伤天害理的事’。
怕她寻拙见,日里夜里打发人守着她,一刻不得离人眼。花生和坚果之类的零嘴莫说摆起来,就是听都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