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邦无心分辩,冷冷的蹦出几个字:“我如今落魄,配不上你。不是想走吗?给了你字据,你解脱了。”
这人,我来是看笑话的吗?苏锦一腔子热情,兜头一瓢冷水。心中虽窝火,但见他说话冷嘲热讽,知他心里不痛快,许多话想了想又咽回去。今儿不吵嘴,咱们说理。
“怎么不说呢,瞒能瞒到几时?贬去何处?何官职?”
“黔州别驾。”
啊,虽早有准备,可还是被千里之遥所惊到。地势偏远不说,风土尚荒蛮,蛮夷部落,儒家所未达之处,何论教化!他好歹也是进士及第,太侮辱人!
“不怕,我陪你同去。父亲在世时常说‘天下山水之秀聚于黔中’。又有诗云‘旧说天下山,半在黔中青。又闻天下泉,半落黔中鸣’,真恨不能去看看明山秀水……”
“非也。”周彦邦严肃的打断沉浸在浪漫主义色彩中的人儿,郑重其事的说:“这一路艰难险阻绝非你所想,前有刘通判赴任途中命丧山崖。你不知无需妄下口誓,这是其一。其二,许是我后半生都不得启用,葬在异乡也未可知。妇人家留在京中,我自去!”
“这话!”苏锦同样正视着他:“朝堂倾轧,党同伐异,不过是权利政治牺牲品,你成了炮灰。可顺境逆境皆为心境,好的坏的都是风景。境随心转,看花是花看佛是佛。”
“天家、皇子、平民、人这辈子谁也不能通达顺遂,宦海沉浮在自然不过,没有坎坷的不是人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黔州不是王土?不是一方父母官?不是为天家尽职?你这样聪慧的人,还需人讲?”
周彦邦陡然沉默,他知道,她的劝慰犹如真情实意。可他更知道,这些话犹如敲门声,想解开心结还需自己从内拔去门闩。不过,瞧她认真的模样,一口整齐雪白的糯米牙,说起话来米粒大的珊瑚耳坠子来回晃荡。有多久没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他也不记得了,忽然间放下心事,倏的问起。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又不走了?”
嗨,这人,人家安慰你呢,反问起这好没意思的话。
“既嫁从夫,是苦是咸吃的总归是你家饭。得意时诰命加身,失意时弃你而去?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说罢,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他肩头:“缔结连理,同舟夫妻,你不弃,我又怎会离?”
是,是是。结发夫妻,怎轻易说分离。饶是他阎王铁汉,面上冷淡,此刻内心风卷云涌。他缓缓的抬起手,牢牢按住他肩上那只手。千言万语,只在这一握!两只手紧紧并在一起,两颗心也再一次靠近!
没想到他所期盼的和解竟是在这种情景之下。身为女子,面对逆境、困苦、低潮她所表现出的乐观、豁达、积极,令他汗颜,令他刮目相看。她胸怀的广阔远超出这所宅院,这座府邸,这是他第一次真心的觉得配不上她!
这些天他遭遇了什么?拜高走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名利官场体现的淋漓尽致。甚至在诏书尚未下达的几日里,上朝时,往日恭敬有礼的同僚们,对他却之千里,唯恐避之不及,乃至无人与他同行。
家中有甚区别,见他落魄嫡母高兴还来不及,她的嫡子终于死死的踩在他头上,好一番扬眉吐气。第一个来给他安慰和支持的人是她,漫天风雪中,迷茫的前途时,这只手扶住他搀住他,给他安慰给他鼓励。
‘颠沛相扶,安乐与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白首同归’
‘同归……’
她早已离去,他却反复咀嚼她的回函。这是他的妻啊!同甘共苦的发妻。冰冷的文字滚烫的真心!女子柔弱,困顿时刻刚强异常,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