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周彦邦的小厮进来就磕头,手中举着送了封信来。苏锦又慌起来,哪里又生变故?拆开一看,才知是那时他们因高盼儿闹将,自己赌气写的休书。
‘妇善妒,齐大非偶,自此立据,嫁娶自从,永无瓜葛。’一方朱砂印鉴,清晰的落在信笺底部。当时吵着让他画押他不睬,如今巴巴儿的签了着人送来,这又是闹哪一出子!悬着的心忽地放下,苏锦气笑了。
提笔蘸墨,不需思量,下笔有神。
‘与夫颠沛相扶,安乐与共,白首同归。’
想想又添上一句。
‘北风其凉,雨雪其雾,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望着小厮颠颠的跑出去的身影,苏锦立在窗牗前,看着浓绿的芭蕉叶子摇晃。步步锦、如意纹雕花窗洞落在书案上,落在水墨石砖上。用手描摹着纹样,一瞬间愣神。
“哎……”
这一声叹息道出多少遗憾!
朝堂倾轧再正常不过,可他不一样!他自幼被奉为神童,一直是被夸奖、被羡慕的榜样,众人眼中高不可及的楷模!他是要封侯拜相,加官进爵,光耀门楣的!提起周府大爷,经史子集,过目不忘,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一路走来,颇为顺利,他一直是是骄傲的。
可现在呢?拿个芝麻粒大的官职打发他,让他辞也不能,受的憋屈,还要感恩戴德,当真比革职还难过。此次打击无异于毁灭性的,击碎了他的骄傲,他的抱负,他的自尊。多年的隐忍蛰伏,当时的荣耀,如梦如幻亦如泡影,他终于成了他嫡母口中的笑话。一个庶子,一个庶子……
罢了,既同为天涯沦落人,走一趟去瞧瞧吧。
“周卿,你是否与二皇子过从甚密?是否他京中妾房、庶子一应你来看顾?是否对寡人以二皇子出质有微词?”
“臣在大同府时,二皇子驻守,对臣却有抬爱,可那只是同僚之谊。在山西时,二皇子无不倾诉对圣上思念之情,他远在边关,钦州乃苦寒之地,二殿下不忍家小受苦,故而委托臣下看顾,也是为父之心。”
“陛下陛下。”
他跪着向前。
“所谓微词只是臣的肺腑之谏。皇子出质关乎国运,关乎社稷。英贼处决后,二皇子终年驻守边疆,次孤山一战,差点丢了性命,战功赫赫,市井朝野皆有口皆碑。俨王虽地位尊贵,可没有功勋劳绩,即便登了大宝,难为人所服。若他出质北狄,牺牲自己的自由为我朝立功劳,那将无人不服。”
“陛下,‘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臣斗胆臣僭越臣犯上,可臣为我朝百年之计为首。俨王自幼养在陛下身边,深受器重,博学善思。可二皇子一路走来,实属不易。若把他出质,不仅我边关少一员大将,来日兄弟相见,又作何感想?知子莫若父,细思量,望陛下三思!”
“你也认为寡人偏袒俨王?”
“却非偏袒,同为骨肉,陛下一般看重。实乃权衡之计,并非陛下私心,大局为重。陛下,大局为重!”
“哼!巧言令色,你们就是以为我偏袒俨王!”
天家负手而立
“没错,我是眷顾他多些。可他自幼体弱,又养在宫中,哪里见过北地风霜。弟弟年幼资历尚不足,他做哥哥的这点担当不曾?谈何心怀天下!况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在北地的苦我岂不知,每逢年关总不得团聚。所以我放纵着他散布谣言,魅惑朝野,弄的朝野上下皆以我偏爱俨王,寡薄他,这些都是他散布开来,我只是不计较!你、你们都来逼谏、强谏,你会把体弱的小儿子往虎口里送吗?”
摔折子,宽大案台上的折子雪片一般扔下地,天家竟也哭的泪目!可他终究不是触龙,上头的也不是赵太后,这场君臣良谏,他败的一干二净!
随着天家拂袖而去的还有他的仕途。他知道,去了,大势已去!
那时的他跪在偌大的宫殿明晃晃的瓷砖上,听天家呜咽啜泣,便是头也不敢抬。
他就是偏心!
谈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手指头还分长短,人的心没有长在正中央的。能把小的养在膝下,那点子怜悯于二皇子又起到多少回寰?天家是,父亲也是!
那又是谁将他和二皇子之事传入天家耳中?连同照顾家小,如此私密之事也一字不差?!是谁呢?他当然知道是谁,他的好兄弟能谋得盐政肥差,是谁在助力?那么又是谁自然成了俨王的钱袋子?这些必须是心腹,天家的或者未来天家的心腹!
周彦邦阴沉着脸独坐书斋,他已经坐了许久。
衣袂窸窣,苏锦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快。消息或迟或早,终究会传遍阖府。想当日苏锦气起来‘你家的草根子,石头缝子都长目生耳’,这话不假,这不,就来了!
“来做什么?”
“怎么?不能来?”
甫一见面,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