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见不对,照着身上狠狠踢上一脚:“还他妈敢顶嘴,打的轻了!凭什么?凭咱们姓周,周大人府上的,要你的命还不容易。打你是抬举你,十个你打死咱们也撕掳的开,你的命还不如我们府上的牲口!只管去找舅子,我们就是王法!”‘嗷呜’男人瘪了气,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再不敢出声。
太解气了,众人都替妇人叫好,谁想妇人跛着脚跪在马车下,悲悲切切的求情:“别打别打,他是我男人,打坏了我要服侍,打死了我们娘俩没个依靠。夫人行行好,停手吧。”
“舞剑。”
啊,啊啊啊,命运里的回声,轮回里的幻觉,三春里的焦雷,劈的人口舌麻木。女人空空张着口,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的她,分明叫灯芯呀!
竹青色如意牡丹织锦缎被撩开,里面坐着雍容华贵的夫人,一个在高楼,一个在沟渠,她们本不应该有交集。可、可……
“苏姑娘,不、不、夫人。”舞剑跪爬着向前,举头望向她:“夫人啊,这么多年,您还好吗?瞧我,糊涂东西,这大车轿马,这奴仆成群,怎会不好。您出阁时,我和我们姑娘还去送,她还约着你给她梳头。我们府上那日,我们夫人和小爷,那火烧的……,命啊,都是命!一转眼、一转眼,都化成了灰。死也没想到咱们、咱们还能……”
说到最后,语不成句,泣不成声。有太多太多想说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放肆。”
春蕊呵斥。舞剑急忙忙收了手:“哦,哦哦,是是,我这腌臜东西脏了夫人的车。”一双干裂粗糙的手不停的往破旧的衣衫上蹭,那指缝里全是泥,说着拖过小丫头来。
“豆苗,来,快来。别怕,给夫人磕头。这是我女孩,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夫人莫怪。”
丫头面黄肌瘦,脏的不忍看。吸着鼻涕,挂着泪珠怯怯躲在娘身后。她不叫人,却一个蚱蜢的冲了出去,追着雕花蜜饯抢食。果子滚了老远,终于被扑住,丫头连忙逮住,饥不择食的往口中送,浑不在意果子沾满的尘灰。
孝廉惊奇地瞪大眼,只觉得有趣。两只手抓满,将食盒子里各式果子、糕饼一股脑的往外扔。那女孩顾不过来,抢了这个又忙着去扑那个。孝廉见状愈加兴奋,挥舞着白胖的小拳头:“汪、汪汪、黑子,狗狗,好玩。”全然把女孩当成夺食的狗!
舞剑捡起一块枣糕,轻描淡写的拍拍灰,递给她:“给,吃吧。”
天哪,这是她吗?
当年那个整日跟在若男身后,有些婴儿肥、胆小、话多、好吃的丫头。她那时那样圆润白嫩,银镯子箍住腕子勒出红痕。笑起来两个酒窝,着急起来就咬指头,若男看到总是数落的丫头?
苏锦心酸的不忍看!
形容槁枯,眼神黯淡,怯懦寒酸,一对花子似的母女,这怎么能是她!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也只化为哽咽的一句。
“你有难处只管来找我。”除此,想不出该说什么。
“走吧。”绣帘放下,面若无恙。
“喏,这是夫人赏的,还了赌债回家好生过日子,若知道你还打她,爪子剁了喂狗,拆了你骨头,把你屎打出来!”周升扔下一包银子,威胁声中马车吱吱呀呀走远。
男人赶紧捡了银子,欢喜的无以言表:“想不到你还有这门路,嘻嘻,哈哈,要翻本,老子要翻本!哈哈哈。”狂笑着一头扎进赌坊。
舞剑一手牵着孩子,冲着远处的车马大喊:“初八,下月初八,宝相寺,夫人去拜拜!”
听到了,她听到了,极力压抑悲哀释放,泪雨滂沱。天地神明,皇天菩萨,释迦摩尼,不能这样作践人呀!
阑珊阁是个传奇,坐落在花枝巷的尽头,一个顶僻静的庭院。不揽客不招徕,没有姑娘在外头红袖满楼的纳客,那太粗俗,不是阑珊阁的做派。堪堪一块牌子挂在门旁上书‘阑珊阁’。若看官只以为,如此经营之道是哗众取宠,是故弄玄虚,那便错之又错。不懂行的商贾,和新来此地的官吏断不会去此处,一来不知晓。二来,无人引荐,嘿嘿,怕是你捧着钱也难入其门。
外头瞧不出名堂,内中可别有洞天。她不似别家馆阁,琉璃瓦、金宝瓶,捡贵重的华丽的招呼,只恨不得贴满庭院,让人一眼看穿。俗,那太俗!它不同,照壁后是偌大的迎客松,两旁红花继木桩。再往里,绿意深浓,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九曲回廊,秀丽清幽,溪流淙淙,鸟声啾啾。引护城河,汇一池碧绿的活水。
待到春日,‘新笋紫长短,早樱红浅深。烟花云幕重,榴艳朝景侵’,那迎风枝头飘洒坠红的落花如雨,美人美景,美不胜收。然后,在这花下共赴曲水流觞,当然这盛宴无邀约,你背着金山来也入不得。身处其中悠然自得,跟前面花枝招展,风情摇摆的馆阁相比,你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一座勾栏。
这只是院落,你在不同的屋子里,甚至不起眼的抱厦子里能看到颜筋柳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