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缓缓起身走到沈相身边,温婉一笑,身形纤细若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笑容明艳若三月枝头桃花乍开,让人眼前一亮。
“父亲,女儿有话说。”
沈相一怔,女儿回到相府快一年了,两人平日里见面,这个女儿温良恭敬孝顺有礼,却总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更没见过她露出这般明丽的笑。
沈知的容貌和王氏有五六分相像,这一笑越发相像,沈相念及亡妻,心中酸楚,冷冽的目光不禁柔和起来,“说吧。”
“父亲,祖母将府中之事给到母亲,母亲每日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好,将相府各项事务理得整整齐齐明明白白,您千万别委屈母亲。”
沈娇一脸无辜,“可是普通家宴都弄得一团糟,还叫什么整整齐齐明明白白,姐姐你说是吧。”
柳姨娘忙扯了扯沈娇的衣袖,“相爷和夫人面前,不要胡说。”
沈知示意管家将厅门旁拴着的一条黑狗牵了过来,黑狗是管家饲养的一条相府看门狗,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亮,管家十分喜欢,给狗取名小黑,沈知也很喜欢小黑,闲来无事,时常让红杏给它喂些吃的。
小黑被管家牵着,在沈知身边趴了下来,不吵不叫,乖巧温顺,沈知对红杏使了个眼色,红杏心领神会,将盘中咸鱼倒在小黑嘴边,对着小黑招招手。
小黑平日里被红杏喂习惯,呜呜大口吃起咸鱼,竟然不发一声。
沈知见众人神情不解,微微一笑道,“相府向来重规矩,讲究食不语寝不言,相府中的猫猫狗狗都知道这个规矩,相府管之严理之细窥见一斑,这不就足以证明母亲管事整整齐齐明明白白?”
相府的人个个八百心眼子,听话听音,立刻明白大小姐这是嘲讽二小姐在家宴上讲话没规矩,还不如相府里的狗,没想到大小姐平日里一副贵女做派,端庄淑雅,这毒舌起来很是厉害。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沈娇气得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从沈知回到相府,两人每次见面,她看不惯沈知的矫揉造作,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背后上眼药,沈知总装成是块木头,哦,还是装成块上好檀香木,从容淡然一笑而过,原来是自己小瞧她了。
双眼恨恨瞪着沈知,若是眼中能飞出刀子,怕是沈知早就命丧当场。
沈知面不改色,轻拂衣袖姿态高雅,语气更是温婉有礼,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至于二妹妹支取银子,府中开销皆记录在册,您一看便知,父亲贵为百官之首,俸禄虽高,但若相府中人不过买件首饰就要用去您几个月的俸禄,恐怕也是不妥吧。”
耳边传来继母击鼓传令三军挥戈沙场般的心声,让沈知眉梢一跳,眼角不自禁抽了抽,继母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是装的,是她草率了。
【知知宝贝说得太对了,你懂个啥?你一个月俸禄三百两,你那女儿买个玲珑镯子就要两千两,你是怕御史的折子扔不到皇帝的头上吗?糊涂的眼神中透露的都是愚蠢。】
沈知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勉强将几乎溢出的笑声咽下去,忙取出怀中的绣帕掩住嘴唇,假装咳嗽几声,努力将扬起的唇角压下去。
【常言说得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平日里这帮狗头最会道德绑架,把这些道德强加在我宝贝知知身上,束缚她约住她,不如我也走道德绑架的路,让这帮狗头无路可走,可惜我是个咸鱼,还是算了。】
沈知不自禁眨眨眼间,原来继母说得咸鱼是这个意思,是指自己是条咸鱼?这形容好新鲜,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自己比作咸鱼,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小黑嘴里叼着的咸鱼上,那条吃了一半的咸鱼腌制的油光光黑乎乎,继母却是白白嫩嫩,这算反辞?
她又听了个新词,道德绑架?这是什么意思?她从未听过,继母当真博学多才,以后她要向她好好讨教一番。
沈知读过道德经和素书,想到素书中有句话: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
可是道德单独是何意?至于绑架,大概是劫持人质的意思,怎么又和道德连在一起?继母说这帮对自己道德绑架的狗头,是指父亲和沈娇吧,想了想,又默默加上老夫人。
她心中反复斟酌,渐渐有了眉目,微蹙的秀眉很快舒展开,这个道德绑架原来如此,想必祖母也好父亲也罢,用嫡女和大家闺秀要懂礼仪明事理知进退擅隐忍来约束自己,也许这就是继母所说的道德绑架。
沈知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道德?他们为何不用来约束自己,祖母告诉她,嫡女不能给相府丢脸,要进退有度隐忍大度,却为何将沈娇宠溺的无法无天,难道她不是相府中人?
她不敢深想,忙转了念头,继母这是给自己支招吧,用道理、规矩和人情世故、为人处世准则来踩低他们打击他们。既然自己做得到,那么要求他们做到应该也是里所以当的事情。
隐隐轻叹一声,杏眸笼上一层烟水,越发显得幽深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