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一走后,刘瞳在屋内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起身对外喊道:“阿苕,端盆热水进来。”
门外的阿苕不疑有他,麻溜地让人去厨房端来了热水,赶忙送进去。
刘瞳让阿苕放下热水之后,挥挥手让阿苕离开。
阿苕踟躇了一小下,然后关心地问道:“王妃有什么需要阿苕帮忙的吗?”
刘瞳摇摇头说道:“没有,你先下去吧。”
可是,当阿苕才刚走到了门口,刘瞳又叫住了她。
刘瞳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道:“阿苕,你可曾想过,如果当初你爹没有碰夜茉丸,你就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平淡地过完一生了?”
阿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但是很快又失落地摇摇头。她看着刘瞳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从前阿苕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爹那样的人就算不迷上夜茉丸也会迷上喝酒、赌钱之类的东西。阿苕与其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好好地活下去。”说着,阿苕笑了笑:“要不是这样,阿苕怎么会遇到对我这么好的王妃?”
刘瞳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对你也没有多好呀?你依然是一个丫鬟,每天夜里连个整觉都睡不好,随时要听我吩咐。这样也算好吗?”
阿苕疑惑地看着刘瞳,不解地问:“人活着就是要干活赚银两,才能日求一餐、夜求一宿。像伺候王妃左右不过是端茶递水、伺候起居这样的清闲差事,横竖不比外面起早贪黑还要照顾一家老小生活的妇人来得好了?”
刘瞳伸手拿起水盆的布巾绞了绞,又放下,追问阿苕:“但是你就没有想过更好的日子吗?”
阿苕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我生来就是个铁匠的女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我本来最好的日子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要是当初我娘没有先把我卖进王府,我最差就是被我爹卖去紫庭楼。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我没想到的好日子了。”
刘瞳定住,看着阿苕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倒是阿苕被她盯得发毛了,只好小心翼翼地挥了挥手,唤了唤出神的刘瞳:“王妃?王妃?还有什么要问阿苕的吗?”
刘瞳回神,摇了摇头:“没有了,你出去吧。”
“是。”阿苕关好了门退了出去。
万般皆是命吗?所以要人要认命对吗?
刘瞳对着卧室柜子的暗格看了一眼。复而叹了口气,把布巾放进热水中浸湿,又绞干给纪垣细细地擦了擦脸和身子。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太医便被管家带了进来。
太医似乎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请了刘瞳出去,开始给纪垣施针治疗。刘瞳坐在外厅的椅子上坐着,脑海里思绪翻腾。
从她出生以来,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以刘家为重。她一直以嫡长子的身份去承担这个家族的繁荣兴衰。大大小小的事情,首要考虑的条件并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刘家需要她这样去做。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她是为了刘家上下几百条性命活着。
当她是刘瞳的时候,她是将门之后,是百战黄沙的令王,是得皇上恩宠的臣子。别人会羡慕她能征善战、功勋加身。
现在她完全只是刘毓安,虽然她还是将门之后,但她只能是太后认的干女儿,是大霁的瑞和公主,是皇上嫡亲弟弟的王妃。别人会羡慕她要风得风、深得圣恩。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她是刘瞳还是刘毓安,无论她都不过是刘家讨好皇室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一个傀儡。
她的意愿并不重要,她的快乐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刘家兴衰和地位。
祖母和母亲对她的好,有时候刘瞳觉得更像是糖衣炮弹,为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听话。
就像是皇上和太后对她的那些恩宠,也不过是借此抬高刘家,让刘家跟皇室利益捆绑得更深的手段罢了。旁的人只会觉得皇上是高看刘家一眼,而不是她刘瞳真的有多么好。
本质上,她与那些嫁入宫中为妃的大臣之女并无区别。
只是她比其它人幸运一些,她起码嫁给了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但她比其它人不幸的是,正因为她对纪垣是有私心的,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利用纪垣为刘家谋利。并且她更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垣在宴馆这件事上为了刘家冒险。
虽说他是皇上嫡亲弟弟,但是如果犯了欺君之罪,后果只会比其它任何人更加严重。
她现在唯一可以祈祷的是,祖母看到她的书信之后,可以逼刘德主动自首,可以派人去阻止那个满堂元的死士去刺杀宴馆的馆主。
原本打算如果祖母在一个时辰之内,不派人来给她回信。她便自己去向皇上坦白,哪怕她自己去承担一切的骂名。
当她现在想通了,无论祖母回不回信,她现在打算会去向皇上坦白。
她也不愿意纪垣为了自己而干这种蠢事。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