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怀袖的声音刚一抛出去,险些被淹没,只剩零星的音节落到子书律耳中。
檐下雨水连珠般落下,溅起一地滴答噼啪声响。怀袖恐他没听清,又往前一步,几乎触到他沾了雨气的衣袖,“先生,让弟子陪您一起入宫吧。”
怀袖想的单纯,只是担忧先生伤势,又不知陛下传他入宫所为何事,唯恐先生有伤在身诸多不便,这才想陪在他身边。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子书律低头,目光刚好落在她松松挽起的发髻上,摇头笑而不语,转身欲往卧房去换衣。
怀袖情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先生有伤在身,景斐身负武艺不得随朝臣入宫,还是让弟子陪先生一同进宫吧。”
子书律垂眸看向她的指尖,看见她白皙的指节攥住自己衣袖,被浓黑的布料反衬后更是雪白。檐下一串雨水随风打过来,恰好落在怀袖手背上,蜿蜒着流了一路,像是流在他心底,贴近却寒凉。
稍一瑟缩,怀袖仍不放手,又道:“我扮做先生书童,只跟在先生身侧,绝不多言。”
见先生不松口,怀袖不放弃,只好使出最管用的一招,撇嘴眨眼扮可怜样,哽咽嘟囔道:“今夜暴雨惊雷,弟子若一人在府上,定也会怕的睡不着。先生若是不肯......”
怀袖越说声量越低,再被雨打风吹一下,便只有子书律堪堪能听见,稍远一步的景斐便什么也听不见。
雷又轰了几道,夜雨冷风直往人衣领缝隙里钻。景斐候在一旁,憨憨等了片刻,本以为大人会驳了怀袖姑娘所言,却见他身影不动如山,缓缓道:“换好男装过来吧。”
景斐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
雨夜灯笼染风,于暗色中摇摇晃晃,整个帝师府灯影摆动,远远看去有如被风吹动。
引路的灯笼燃到府门外,两顶小轿候在风雨中,轿顶流苏被雨打湿,凝成一束束,牵强随风动着。孙少监笑眯眯送了子书律上轿,目光在随他一同上轿的“书童”怀袖身上停了一瞬,不及深思又迅速移开,恭敬对子书律道:“还请子书大人稍候,下官在前替您引路。”
轿帘落下,子书律不开口,便已是答话。孙少监早习惯他这般冷傲,又知道他对上谁人都是这番姿态,也不是针对自己,便也不计较,含着笑转身上了自己那顶小轿,先行一步,在前引路,往建福门方向去了。
轿行起来有些摇晃,怀袖穿了一身素白男装,长发也用素白发巾包在头顶,只剩额前几缕碎发掉下来,将她细长的眉毛遮掩了些。
她本就生的清冷,面庞流畅柔美,鼻梁嘴唇却精致到有些生人勿近的程度,唯独一双眼睛明媚温柔,中和了她本身的清冷气质。现下长眉都掩住,再加垂眸低头挡住眼神,打眼一看,除却骨架瘦小单薄些,倒也不是轻易能看出女子身份。
轿帘被风吹起,偶有风雨飘进来,子书律抬手压住轿帘,将外头的风雨隔绝后,才看着怀袖低声道:“一会儿进了宫,跟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看不要说便是。”
怀袖两手捂嘴做乖巧状,睁大了眼睛点头。
两人静悄悄坐在轿内,一路再无言。等到轿停再建福门外后,孙少监又在外请:“子书大人,到建福门了,还请下轿。”
怀袖从未到过建福门,也没有进过大祈宫城,稍有些紧张,等跟在先生身侧进了建福门,才敢趁着夜色,稍稍抬眸去看这座巍峨皇城。
因着雨势极大,又已夜深,怀袖小小看了一眼,并未看出些什么,只看到几道高高城墙将宫城围住,每道高墙之下都有卫队巡查,铁甲佩剑相撞的冷声顺着风雨飘过来,听的人心头一寒。
怀袖收了眼神,不敢再去看。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看着眼前的路越发亮堂,已不像刚进建福门那般晦暗。怀袖稍一想,该是快到了。
时近深夜,风声愈大,踏上白玉台阶后,怀袖都能听见宫灯相撞的声音,胸膛只觉灌进一股冷风,肩头猛地一抖。
“冷?”
子书律走在她前面,却像能感知她一举一动,头也不回轻声问了一句。
怀袖缩着肩膀,牙齿一磕声音颤抖:“不、不冷。”
几人已走到乾阳宫的殿门外,孙少监先上前两步去命守卫开门,子书律这才回头看着怀袖,似怒非怒,浅喝一句:“不听为师的话,自讨苦吃。”
怀袖耸肩一笑,将他应付过去。
眼前,殿门已经打开。子书律转回头看向殿内,眉头一皱,面色更冷,领着怀袖走了进去。
乾阳宫灯火通明,满殿宫灯尽数燃亮,就连从明堂到东殿的走廊之上,十六盏点翠壁灯也比平日灯火更甚。
孙少监引着二人停在东殿门外,拱手躬身道:“子书大人请。”
殿门被轻轻推开,怀袖低着头,什么都还不来不及去看,就听一个稚嫩哭声“哇”的一声传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明黄的小身影飞一般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