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闻言也才彻底笑出声,雪白的胡子跟着一颤一颤的,“哈哈哈!不逗了不逗了,老夫正经是来换药的。”
怀袖被弄懵了,没懂二人话中含义。
徐老同自己逗趣?加上昨夜,自己与他也不过是第二次会面,就算加上自己尚未醒来时,他替自己诊脉开过药方,至多也不过第三面。
自己与他的关系,似乎并未熟到可以玩笑的地步吧?
脑子思索了片刻,回过神时,才发现徐老已经越过自己,坐到先生左侧,打开药箱开始替先生换药了。
层层绢帛被解开,怀袖的目光随之冻住,这才知道先生伤的如此重。
最后一层绢帛被解开,子书律白皙的手臂上,现出一条长近三寸的猩红伤口。那伤显然是被长刀狠狠砍过又猛然拔出,两侧的皮肉都被砍得险些翻出来,活像一把卷刃的刀,让人望之胆寒。
怀袖被那伤口吓到,脸色倏地惨白。
等看到徐老取出一个小酒壶,用烈酒打湿一块崭新绢布去为先生擦拭伤口时,猩红的血肉随着烈酒一泡,瞬时现出惨白,又很快恢复猩红。
怀袖心痛至极,竟猝不及防干呕了一下。
“吓着你了?”
子书律本在忍痛,听见动静忙松开紧皱的眉头,故作无碍去看怀袖,“回房歇着吧。是为师不好,此事应该避开你的。”
怀袖将喉头一阵酸苦咽下去,摇头之时眼眶已经红了,“弟子不知道,先生伤势如此重......”
她若知道先生伤成这样,方才说什么也要将他推回卧房休息。
伤口险些见骨,稍一触碰都是剧痛。子书律强忍着烈酒清洗,仍是笑着宽慰怀袖:“皮外伤罢了。徐老妙手,养个几天便也好了。”
“诶,此话不可胡说啊。”
正替他清理上药的徐老头也不抬,有些不悦地解释着:“小公子这伤只差一两寸便要见骨了。老夫再是妙手,也得要小公子肯听话休养,才能有所成效。”
“先生可听见了?”
这回怀袖倒是和徐老达成一致,语气严肃道:“徐老都说了,先生的伤要精心休养才可好。”
“好好好,”子书律对二人无可奈何,笑着点头应了怀袖,“等换好药,我便安心做个废人休养,如何?”
夏末的风,已渐渐有了些秋的味道。即便是日头最盛的午后,只要有风来,也可觉出一丝松快。
怀袖本是不好意思去扶,拗不过徐老三请四喊,再加自己也有那么点私心,便扯长宽袖罩住两手,隔着衣袖去扶先生回卧房。
两人从未这般亲密过,一时都有些无所适从。怀袖不敢当真扶的踏实,只虚虚抬着子书律的胳膊。子书律自然也不敢真的压在怀袖身上,腰上使劲,尽量不让怀袖感觉到重量 。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地走回卧房,徐老跟在身后甚是满意,捋着胡子啧啧点头:“对嘛对嘛!这才对嘛!”
怀袖刚刚将子书律扶到床榻边坐下,听到徐老如此说,不解地回头看他:“何事对了?”
子书律的目光也随之射向徐老。可惜怀袖没看见,他此刻的目光堪比利剑。
徐老受了子书律眼神提醒,忙哈哈一笑解释着:“师徒情深,这才对嘛!”
怀袖不及细品他话中含义,又忙不迭将子书律床榻上的软枕叠起来,好让先生背靠在软枕上,坐着也能舒服些。
徐老在旁看了会儿,自觉该走了,“小公子现下伤重,还得麻烦怀袖姑娘多加照顾了。”
怀袖还没开口,子书律又懒懒开口:“府上自有婢女和景斐,徐老不必费心了。”
徐老多待一刻,他便要多头疼一刻。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对旁的事情冷心冷肠,偏巧对他和怀袖的事情格外上心,热络的像是他自己的事一般。
从前在燕国,他是如此撮合自己与高安公主的。如今回到大祈,眼看他又要起这个架势了。
子书律头疼不已,又不能驳了他的好意,只能沉默。
徐老却不管他心里诸多想法,提着药箱要走,停在门口还不死心,又扭头嘱咐一句:“旁的人照顾,老夫不放心。景斐又是个手脚粗鲁的,回头再把小公子伤势加重了可了得?老夫瞧着怀袖姑娘细心体贴,得她照顾我才放心。”
子书律不愿听他的歪理,干脆闭上眼。
怀袖自然看出先生的不耐,忙笑着送客:“徐老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先生的。”
得了怀袖保证,徐老这才满意离开。等瞧着他走远了,怀袖才转头看向子书律,忍不住捂嘴笑:“弟子今日才知,原来这世上还有先生都说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