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后,既敬重,又疏离,可是,又觉得有血缘的联结,天生的亲切。
既然皇后没生自己的气,此事说开也便罢了。当年凉秋和傅焰之相识的种种,在如今的皇后看来,似乎也是一种刺,有疏离也是正常的,凉秋不觉得奇怪。况且,如今自己对傅焰之没有男女之情,她对于后宫所有的女子,都不怨怼。或者说,是无情绪。
如今的活着,恐怕也就是为了活着,一丝欢愉也无。
日头越来越好,偶有鸟鸣,初夏已临。这日两个小内侍带着一个学生服冠的男子,进了神华殿的宫门。可是奇了,这后宫,何时见过除了内侍和皇帝之外的男子,更别提有的人几年里连皇帝都见不上一面。
三人走到阶前,一个小内侍走到殿门前,朗声道:“给元妃娘娘请安!陛下着这位新科郎君来给娘娘作画,还请娘娘示下。”
殿内有人走动,随后珠帘相撞之声响起,甚为悦耳。有人细语,听不真切。沉寂了一会,听得一少女声音道:“娘娘多谢陛下美意。既如此,便请郎君给院内群花作画一幅便好。”
小内侍朗声道,“是!”转给向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那位男子说道,“这位郎君,请随奴婢们来。”
男子弓腰低头,轻轻说了声,“是,”三人向宫殿墙下花景处走去。
神华殿的内侍和院内洒扫宫女很配合的搬来了桌凳和笔墨纸砚,那男子作揖谢礼后,才坐了下去。彬彬有礼的行为反而哄得神华殿的小宫女捂嘴偷笑,觉得他甚是可爱。
之后各人便自行退去各行其是。两个来时的小内侍在后面站着。
“郎君慢慢画,奴婢们在这伺候着,陛下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奴婢们说就是了。”
那人站起身又作了一揖,“多谢陛下。贵人们辛苦了。”
两个小内侍见他说话这样客套有礼,也忍不住笑了,“郎君休要和我们多礼。您是朝廷新贵,在您面前,奴婢不敢称贵。您便挥墨吧。”
那人不再说话,又做了一揖,方才坐下执笔。一言一行,十分谨慎。
芍药和杜鹃都是春季开花,如今已到春末夏初,花瓣多有衰落。甚少有人收集春日败落的残花,这位娘娘让自己来画花,想必也是对作画不以为意,随意指派为之。
自己也算苦学多年,一招上榜,得见天颜,壮志未酬,先要来后宫为皇帝的宠妃绘画。想到心比天高,恃才傲物,如今也弯腰为求富贵功名,不免有些可笑了。但是心中的不快又怎会被外人看到,是以这宫中与他接触的内侍和宫女们,都以为他是那种繁复多礼的呆书生。人心难测,可窥一二。
又是一年芍药开的时节啊,还记得去年芍药盛开,行人如云,自己在花海中遇见了心上人,那颗向来不羁的心突然变得柔软羞赧,又出奇的大胆,大胆到说出来的话另本人都感到震惊,可是,那种认定了命定之人的感觉又是如此奇妙,即便见了数面,他已知道,自己可以与之共度一生,携手白头。可是,那个她,像一颗流星般,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又突然的消失,没有一点踪迹。
听闻朱青阁的惨案后,自己疯了一般在天维坊寻她,可是足足寻了一个月,和她一起的另外一个姑娘也不知踪迹。他心中已有不好的感觉,不敢承认,只要不承认,她便还活着。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直到被学院的训教找到,被狠狠的训斥了一番,想起兄嫂的供养和厚望,他才收拾行囊,和其他同窗一起参加秋试。进而到了中京,埋头读书不问日夜,春试一举及第,还得皇帝接见,成为了天子门生。
果然如她所说,自己有施展抱负的能力,可是她......
那人握紧了笔,身形不动,像一座雕像。
身后响起少女悦耳的声音,“两位内侍辛苦了,日头晒,我家娘娘请二位到偏殿吃茶,休息一会儿。”
两个小内侍笑着应了,和咏梅向偏殿走去,里面的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点,殿内又天然的阴凉,这时实在诱人。
那登科郎君还在沉思中,不知自己头上何时撑了一把伞,直到身后人的话在耳边响起,如同惊雷。
“长鹤,竟是你。”
陈准本凝在回忆之中停笔不动,身后人却将他从思绪拉了回来,如同雕像敲碎,宝瓶跌地,浆水迸出,爆裂无声。
狂喜溢满他的心头,是她?她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她的声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
惊异,这是哪儿,这是神华殿,陛下的后妃所居之处。她怎会在此,难道自己久久寻她不得,是因她缘巧合下进宫做了宫女?
他转头向身后望去,握着伞柄的柔荑白皙,手指修长,腕子上一串珍珠手串闪闪发亮,坠着的小荷叶和小莲蓬微微颤动;褪到了腕下的袖裾华丽,裙裾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明显是上等绸缎制成,而腰带上镶嵌着若干宝石.....
心,如坠冰窖。此刻的呼吸亦停止。蓦地,他好像被自己憋住的气息呛到了,咳喘着转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