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意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幽州城,那是她从出生到十四岁生活的地方。她梦到了阿爹,阿娘,琼华楼,后院的竹林,还有那人,陆骁。
她梦到她十岁那年元旦,那年西厥人猖乱,外面不太平。父亲和哥哥忙的脚不沾地,怕隋意出事,便禁止她出府。可是那年上京有名的灯会乐坊来幽州布置表演,她从未看过灯会,错过这次,不知道何时才能看上了。
小姑娘越想越难过,在后院不自觉的眼泪滴滴答答。这时她听见熟悉的一声响,少年刚翻墙入园,她抬头,对上少年那俊眼,不自觉的止住哭声。
“想去吗?”少年的脸映照夕阳的微光,显得肆意又张扬。
隋意连忙点点头,眉眼弯弯,“想。”
少年摸了摸隋意的头,“阿骁哥哥带你去。”
那天他带她去看了花灯会,还给她买了好多花灯,兔子灯,莲花灯,牡丹灯……都是她喜欢的。那天安全极了,没有碰到西厥人,隋意一度觉得父亲和哥哥是不是骗了自己。只是中途陆骁离开了一会,回来时他把手背在后面,眼角还有些擦伤。
一阵阴风吹过,紧关的窗户吱呀呀的大开,小侍女连忙起身去关窗。
隋意用力的睁开眼,房中灯光忽明忽暗,刚才那风打在她脸上,带着些凉意。她看着帐顶,陌生,不是她房中帐子。
她想起身,疼,太疼了,特别是手臂。
小侍女见她睁眼,急匆匆的走向外室。
内室门被打开,她感觉到有人慢慢向自己走来。
他停在她的床前,两人的眸子再次相对。
隋意这才仔细端详他,他已不似她记忆中那么白皙,下巴有胡茬,眼下有乌青,尽显疲惫,眉宇间没有了少年时的肆意张扬,多了几分冷峻。眼前人显然已经褪去了少年青涩,成了男人模样。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青梅竹马。
而是,正德候世子,右道都察使,上京派来的三品大员,陆骁。
身份尊贵,已与她不是一路人。
一室静默,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沙哑,“意娘,好久不见。”太久了,久到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已经完全张开,从小姑娘变成女人的样子了。
“芙娘他们呢?”
“都受了伤,在别的院落休息。”陆骁从床边走开,坐到离她不远处的桌案前,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
“这是何处?”
“云州长史谢举府邸。”
隋意将目光避开,没有回答,两人又是沉默。
他们与谢举是都相识的,少时在书院读书时,是同窗。隋意印象中少时的谢举,沉默寡言,待人彬彬有礼,一身书香气,说不上相熟,但见面依然会依礼节打声招呼。
五年前,云州刺史去世,谢举成为新上任刺史,右道大都护一手提拔。五年后,昔日温润少年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雷厉风行的云州刺史谢举。
隋意的嘴唇有些干裂,她舔了舔嘴唇,手撑着慢慢坐起。陆骁握着一杯茶递到她面前,指骨分明,指上有厚茧,不像之前那般白皙纤长,更像是老将的手了。
她的手从锦被中伸出,想接过那茶。手伸过去,陆骁拿着茶避开些。她抬眸看向她,头微侧。
“你余毒未解,身子发虚,我来吧。”他低下头,将茶喂到隋意嘴边。他离她太近了,她此时都能闻到他身上那独属于他的松木香。隋意睫毛颤动,头微微偏过去。
“罢了。”陆骁一把握住那雪白皓腕,想将茶杯放入她的掌心。
隋意下意识的把手挣脱开,身子一抖。两人都愣了一愣。
陆骁将抓空的手放下,将茶杯举的离她近了近。
从前,她不会因为这点举动就惊慌似的躲开。
隋意接过茶盏,抬头一饮而尽。
陆骁眼底染了些笑意,目光又停留在隋意脸上,她一杯茶饮罢,唇珠上带了些红润。
他见状,眼神避开。
“我中了什么毒?”
“羽心散,不是什么不好解的毒。你中了暗器,一枚银针。明日再服一碗药,把余毒拍出来就好了。”
隋意将碗放到桌边桌案上,点了点头。羽心散她知道,其实不用这毒,她也能猜到是谁想动手。
话题再次结束,依然是一室静默,窗外乌鸦飞过,发出一阵哑,哑的叫声。衬得房间内更是尴尬。
陆骁将放在桌上的左手换放到膝上,眼眸微动,半晌,才开口,“此行是去幽州?”
隋意点了点头。
陆骁盯着她,嗯,意娘现在惜字如金。
云州城有三条路通行,西南方向为益州,东南方向为上京,正北方的官道通向幽州。
隋意想着,在云州城遇见他,不奇怪。应是他急着去益州查案,与前往云州的她撞了个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