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晚总是带着烦闷,窗外虫鸣声阵阵,若是静下心来倒是极佳的摇篮曲,可惜这此起彼伏的声音夹杂着好些烦心事,让顾清沅的心更加浮躁。
她手里不时挥动着扇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旁小榻上的柳色早就睡熟了,还不时砸吧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顾清沅也没有大动,怕吵醒她,只是缓缓坐起身来。
屋子里不算很暗,和窗口泄出的一缕月纱形成对比,月光下挂在衣架上的大红色嫁衣染上清冷色调。
此时目光一片清明,就连右边袖口上的那朵藏在阴影下的梅花都看得清清楚楚,清楚的有些刺眼。
清沅看了好一会才又将扇子扔到一旁躺回去。
原本她是要在这次许留执归家时,和他完婚的。嫁衣也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绣制,虽然她可以不用做这些,让外面的铺子裁缝做一套就行。
只是自从帝都皇宫贵族仓皇南下,皇帝大权旁落后,她父亲这个本就不怎么重要的小官也就失业了。
如今,顾家没落,自是不可再那样铺张浪费。
母亲也说:“这女人的嫁衣呀,还是要自己亲手缝制的好,如此可见心意和技艺,日后定会美美满满。”
这衣服着实花了好些心思,绣样既不愿太过繁复俗套又不想单调寡淡,如此一来居然绣了整整一年。
从许伯父说,许留执的学业只剩一年开始。
这不,正好在上个月许伯父接到许留执发来的归家电报时才彻底完工。
母亲抚摸着衣摆,满意的点点头,“绣的真好,不愧是我家清沅,大婚那日穿上,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母亲的言语里满是对此段婚姻的满意和夸赞,相信日后定会美满。抱着这样美好的憧憬,顾清沅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眼看许留执不日便返回平江,她心跳如擂鼓,满心期待中掩藏着几分不安。
自小顾清沅便知,许留执是她未来的夫君,这是父母们在两人还未出世时就许下的诺言。
只是顾家日渐衰败,许家仍然如日中天。顾父也曾想过此事就当做一个玩笑话,不再当真,却不曾想许父固执着坚守承诺,不曾有一句抱怨。
由此,顾父对许家门第更添好感,甚至在听到许留执要出国留洋的消息,还把自己偶然得到的一支钢笔赠予他。
现在眼看着许留执即将归来,他也有一个喝过洋墨水的女婿,别提心情有多舒畅了。
可只有顾清沅知道,许留执登船那日,满心满眼都是对大洋彼岸的向往,不曾对她说过一句。
平江有女子给出远门的未婚夫婿送香囊手帕的习俗,希望心上人早归。
可那日她攥在手里的帕子还没来得及送出,许留执就挥手朝他们告别,和同伴头也不回的淹没在人潮中。
回去时母亲问她,“沅儿,怎么没有把手帕送给留执呀?”
她只能低声回答:“时间紧,没来得及。”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顾父打断:“一天天尽是些女人家的弯酸事,一个手帕而已,人还会跑了不曾!”
她低着头,有些无措的绞弄着手帕。
母亲出来打圆场,“到底是习俗,还是要遵守才对,而且沅儿绣了许久,费了很多心思。”又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没送出去也没关系,左右只是一方手帕,日后有的是机会。”
顾父听着没有出声,开始闭目养神。
顾清沅抬头看了看父亲,又慢慢低下头去,看着手里揉皱的手帕,心里有些难过。
母亲看出她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
回到房中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肩,轻声说:“沅儿莫怪父母严苛,日后嫁到许家,你终究会是许家人,那时你便知晓我们对你的教导有多重要。”
“嫁出去的女儿,一举一动都代表母家的教养,我们也不希望你遭公婆嫌弃。沅儿,你懂吗?”
她看着母亲带着忧愁的双眼,怔怔点头,低声答道:“母亲,女儿明白。”
顾清沅深知,此刻在父母眼中,她和许留执也是说不上相配的,待他日后留洋归来,就连父亲也要矮上几分。
她是高攀。
母亲刚刚有一句话没有说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泼水,她顾家这盆水也要更清澈更甘甜才对。
清沅知晓父母们总归是为她好,可如果他不喜欢她,嫁过去还好吗?如果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该怎么办呢?
月光清亮如水,慢慢的那颗纷乱无比的心也平静下来,缓缓进入梦乡。
然而,许留执搭乘的那艘轮船靠岸的消息传来没多时,一则短报消息传遍各处。
“许留执与顾清沅解除婚约。”
短短十一个字,轻飘飘的化作大石压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顾父看到时,气的不轻,直接将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