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阮回了主屋,乔笙还木在条几后边出神。
他扫了一眼堵在门前的八口皮箱,只见里头有一块橙黄色的玉珏,莹润生光,即便半埋在金钗堆里也能令人一眼发现。
乔阮将它从金钗堆里抠出来,平放在手心里看。
玉珏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雕有一只奇兽,不似中原纹样,不过能出现在玉珏上大概是个祥瑞。
本是好意头,可惜一道裂纹从中横过,就叫这件宝贝成了个残次品。
他见乔笙仍神思恍惚,便故意道:“这县令好没诚意,净送些低俗的玩意儿,好歹有个能看上眼的玉珏,还是个带裂纹的。”
见乔笙仍不理他,便觉得没趣,将玉珏随手一扔,又啪得盖上箱子,小猫似的蹭到乔笙身边,扁扁嘴,将头伸过去,硬生生闯进了乔笙的视线里。
“姐姐,我饿了。”
乔笙一怔,古潭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神采,“庖厨里还有些抄手,姐姐给你做。”
***
这间小铺面分了前后两个院子。
前院卖货,中间隔一道影壁,后院是三间弹丸大小的房,分做主屋和东西厢房。主屋和西厢房中间夹出一块空地,当初周琼帮着修了个茅棚出来,还加了道木门,便是庖厨。
这样冷的天,冷风嗖嗖地顺着茅草缝隙往里头钻,好在炉下生火,靠着灶台也不至于太冷。乔笙从壁橱里拿出一摞皮子,又端出一碗霜白的肉馅,站在案板前麻利地包起抄手来。
乔阮蹲在一旁填火烧水,静默不语。
乔笙捏了两只抄手,忽然问道:“阿阮,先前你说你是京都人士,那你可听过南宫家?”
乔阮点头,心想岂止听过,南宫家那位娇滴滴的二娘子差点就成了他的枕边人。
婚书都拟好了。
却叫他当着官家的面给撕了。
为这,差点没把官家气闷过去。
南宫家的人都是笑面虎。
他瞧一眼都觉得恶心。
“姐姐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他们平素行事风格如何?”听上去似是随口一问,可手里捏皮子时却多加了几分力。
乔阮不假思索:“横的很。姐姐可听说过‘京灯天人价,寒门苦作读’?”
这话乔笙倒是听过,说的是京都灯盏价高,便是寻常的灯笼都比旁处翻了两番。灯盏如此,烛价亦水涨船高。
达官显贵自是不在意这多出的几两银子,可有些寒门士子却因用不起烛火,点灯夜读都成了奢望。
她本以为此话夸大其实,可从乔阮难得严肃的神情来看,似乎现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宫家家大业大,依权傍势。在京都,怕是所有做灯盏买卖的商户都得仰其鼻息而活。
她晓得南宫珞自小霸道,做了家主后脾性更甚。万万没想到,她竟嚣张到此种地步。南宫家膨胀至此,其他灯盏商人有如何过活?
转眼间,乔笙已包了二十来只胖嘟嘟的抄手,个个皮薄馅大,鼓鼓囊囊,乔笙悉数把它们下进滚汤里,用木勺慢慢搅,免得糊锅。
乔阮从乔笙手里接过木勺自个儿去搅,“京都灯价高,也有人曾从外地倒卖,想着赚几个闲钱,却在过城门时全被扣下,血本无归不说,人还被打个半死。接连出过几次事,就再没人敢碰这种要命的买卖了。”
他手里搅得飞快,乔笙便又将木勺夺了回来,逆着水流的方向一搅,将乔阮搅起的漩涡平息了下去,“你再搅下去,皮儿都被你弄破了。”
乔阮被夺了木勺,索性抱臂靠炉站着,看见乔笙嘴角扬起的一点笑意,自个儿也开心起来。
“姐姐肯定想问为何官府不管。”
乔笙轻叹一声,摇摇头,“谁敢管户部尚书的家事?”
户部尚书南宫炽是南宫家主南宫珞的父亲,也是前任南宫家主南宫璃的胞弟。
南宫家制灯手艺向来传女不传男,可惜南宫璃未婚无嗣,便养了侄女在膝下传授技艺。
后来南宫璃横死,南宫珞便承袭了家主之位。有个当爹的户部尚书在背后撑腰,京都又有哪个世家敢与其做对?
说到户部尚书……莫非周琼是得了南宫炽的赏识才能平步青云?
不对,阿爷曾说过南宫炽为人谨慎,断不会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就贸然重用谁。可张管事也说了,南宫珞也对周琼另眼相看,莫非……
心一乱,乔笙差点失手打碎了一只瓷碗,幸好乔阮眼疾手快地接了。
“姐姐?”
乔笙迅速将心头的不安压下去,抄手盛了满满一瓷碗,乔阮端着,二人便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是个小作坊,乔笙没钱雇人,铺子里只有一个看店的伙计。铺子里卖的所有灯盏,全是她一根竹条一根竹条编起来的。她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泡在这儿,纵使日夜辛劳,所得也不过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