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灯会那日,皇帝允了宫女内侍皆可一并赏灯玩乐,阖宫上下热闹非凡。
穆双安本不欲去,被玉笑央了好半天,这才动身,果然御花园中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的宫人不绝如缕。东华这几日往宫中探望太妃,亦被太妃留宿几日,正巧赶上了灯会,如今正与上官展在赛叠灯塔。
叠灯塔便是将花灯由下往上慢慢叠将起来,或有心灵手巧的,能变换花样,形成巨大的灯笼花,数十上百个灯笼叠放在一起,灯火辉煌,能将夜空映同白日。如今御花园中就有这么一片灯塔,上官展与东华正在旁边比赛叠小灯塔,玩得不亦乐乎。
眼见着东华略占上风,上官展有些急了,命小太监连着挂了十二盏灯笼在最上头,这就难免头重脚轻了,一个不稳,这座小灯笼塔就朝后头的大灯笼塔倒去。虽不至撞倒,也在底部撞出了一个洞。洞中立时横出来一只脚,脚上穿着绣鞋,四处亮白如昼,更叫人看得真切,绣鞋尽被鲜血泡透了,褐色沉沉。顺着往里,还能看见头颅,毫无血色惨白的脸。
有胆小的宫女吓得惊叫起来。其余人等不知发生了何事,尽皆往此处涌了过来。
郭才人正与楚美人,马婕妤等人相伴游玩。却不料突发这等乱事。她们离得近,一下子被挤得更近,身边跟着的人一时挤散了未能跟上来。
楚美人肚子争气,先头生了个公主,如今又怀上了,马婕妤并郭才人护着大肚子的楚美人,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楚美人有孕在身,极是金贵,三人不敢逆着人群走,只得随着人流越走越近。
郭才人是个胆子大的,伸头看了一眼,着实被唬了一跳,心口怦怦直跳,直呼晦气。忽听得马婕妤声音犹疑:“那人怎么瞧着有些像楚美人宫里的。”
楚美人本身大着肚子,又被她这么一吓,腿都软了,差点瘫倒在地。
上官凌今日当值,与同伴换了值守地点,守在御花园西南往里的位置,就想看看那心中人见着灯笼是何模样。未曾想人还未见着,先见着了这一幕。忙匆匆赶将过去。带着几个人将三名妃嫔护将出来。
穆双安刚进到御花园便见着这一幕,高高的灯笼塔因底部撞出了洞眼,左右又被人群挤搡,似是摇摇欲坠。灯笼塔下边人潮涌动,七慌八乱的。
有些宫人自制的灯笼是用粗宣纸所制,再用竹条制作骨架。正常拿取自无问题,只是掉落地上的灯笼一时无人注意,或踢或踩,还未熄灭的火苗舔舐宣纸,一瞬间便扬起小小的火势。这火偏又燃在距离皇帝不远处,皇帝吓得连呼灭火。上官凌领着几个禁卫军迅速将火扑灭。
一乱便易出岔子,程俨忙命几个小队护着皇帝太后皇后并几位王爷皇子公主退至御花园一角的玉华轩中,将这些人团团保护住。程俨这才放下心来处理这边的事。又命了一队人将内侍宫女悉数疏散出去,这才叫了几人将其余的灯笼尽皆撤下来。
上官凌在人群里找到穆双安,也不多言,抓着她便走。二人掌心相牵,四周嘈杂混乱,穆双安倒是乖乖的,任由他牵着送到玉华轩。上官琦远远望着,面色黑沉一片。
掌中柔夷滑软,上官凌面上也带出些笑意:“今日倒是乖顺,我还以为领错了人。”虽是从容的模样,但就着不远处的光依旧能看见他耳垂通红。
穆双安也不与他拌嘴,面上亦是红通通的,两人活脱脱如沸水里煮过的虾子一般,好不容易到了玉华轩的木桥,飞快挣开手,道:“我自己进去便是。”
那边玉华轩中皇帝命人急请玄机真人。真人临时领召而来,湖面上清风一吹,宽大袖袍扬起,更显神仙飘逸之感。
见他到来,皇帝急急站起:“真人来了。”
玄及一派神仙真人模样,从容得很,冲皇帝微微点头:“皇上莫急。”
皇帝哪里还顾得那许多,急急道:“真人之前说,这个月禁明火。”
玄及颔首道:“本月为寅月,藏天干五行属木,寅木乃参天大树,帝王周侧忌明火,木生火,火泄木,是因圣上生机勃勃,怕被火泄了去。”
见皇帝越发急切,这才微微一笑道:“皇上不必着急。您此时处与玉华轩中,玉华轩被湖水包围,火是烧不过来的。”
皇帝仍是不安心:“朕方才在御花园时见到火了,就在十数米远处。”
玄及高深莫测道:“圣上乃天上真君转世,自有天佑,不过三日,天必定下雨。”
穆双安在外间听着,抬头看着漫天星辰,亦微微一笑,氐房心尾必有雨,箕斗牛女雨蒙蒙。
为将这灯笼塔叠得又高又大,造办司置了大大的铁架子做支撑,再依次将灯笼往上挂,这才牢固不倒。如今灯笼撤下来,铁架子后面赫然挂着一具女尸,全身血污,皮肉完好无腐败之象,应是死亡不久。
宫中侍卫常出入宫禁,也有与宫女相熟的,有人眼尖:“这不是冗儿吗?”
程俨听闻,叫了那人单独过去询问:“你识得这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