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便去采药了,道长多保重。”杨瞳见他拿着饼正面看看背面瞧瞧,想他是不是还在迷糊,忍不住又说,“从我来的方向出林子,往下再走小半柱香就能看见石板路了,那条路下山进城最方便,不过进城容易,出城难些,要衙门和医局的签文印章,道长若只是路过,就莫要往城里去了。”
严都平咬了一口饼慢慢咀嚼,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凡人的食物,竟是这般难吃。再看那药童时,她已走到不远处,拨着杂草釆了一把青蒿叶,手背上尽是细小的伤口,想来做药童时日不久,采药这活儿还生疏,她再往前迈几步,可就要踩着蛇窝了。
严都平有些不耐烦地蹙眉:“小孩,你过来。”
“道长有事?”
“头疼,你帮我按按合谷穴,用点力气。”
他手上的饼才吃了几口,杨瞳猜他应该是腾不出手,于是两手托着道长的大手用力一按,林子里旋起一阵风,他感觉周身的经脉都被小孩儿这一下按通畅了,风像一只手掌拍过他前额,一下子消散了头疼,瞬间耳聪目明起来。
竟是被这小孩按得,恢复了神识。
人和神的不同,灵力法术还在其次,神识才是神能看透瞬息万象,理清千头万绪的根本。天尊说神识恢复靠机缘,灵力增减看体悟,这小药童与自己有什么机缘?
杨瞳又按了几下,仰头问:“道长感觉好些吗?”
严都平收回手:“好多了。走吧,去别处。”
“您知道哪里还有青蒿?”
“嗯。”
杨瞳这下高兴起来,颇有些狗腿地帮道长掸了掸衣服:“我就知道您必定不凡,瞧我这运气,两脚踢来一位半仙,您躺着歇很久了吧,可是辟谷术?您不算卦是因为算得太准怕泄露天机吗?您肯定也懂医术吧。”
严都平觉得她聒噪,转脸看了看她:“两脚,本君记下了。”
杨瞳立马抿住嘴不说话,有些心虚地跟上道长的脚步。
两人离开,方才他们待的洼地处,又扫过一阵凉风,不大的一片林子,远远近近跪了不少孤魂野鬼,树上也有精怪战战栗栗缩着,直到听不见人声,才有个身着华服的野鬼轻声问:“这位是何方神圣?气势怪吓人的。”
好些老鬼平日趾高气昂的,见着那位竟久跪不起,还擦起了脑袋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树上一只小麻雀精看到那位走远了,才喳喳叫道:“有眼无珠的东西,阎君殿下都不认得,难怪死在这荒山野岭无人问哟,活该你难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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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都平嫌身子重,到哪儿都找块石头坐着,一面想事情一面和那小药童闲聊。
“道长,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道士?”
“向道的聪明人。”
“法术难学吗?”
“聪明就不难。”
“那我家小五能学,她胆子大也聪明,肯定能像道长这样厉害,小五可聪明啦,论语,唐诗,千字文,不管什么一教就会,会了就不忘呢,大哥二哥我,还有老四,都不如小五聪明,我家小五要是去考状元,肯定比那些秀才郎君都厉害。”
“那就让他去考。”
杨瞳拿锄头狠狠刨了两下地:“女儿家要考,也是那些小打小闹的琴棋书画针黹女工,不应该这样的,好多女子都被埋没了。”
严都平想了想,凡间男子的确大多不像话:“那就到地府去考,地府可以。”
杨瞳一愣:“真的有地府啊,那我回去告诉阿瞒,一百年以后,她就可以做状元啦。”
严都平被她逗笑了:“你这到底是忌讳还是不忌讳?”
“您笑话我,我以为道长您不会笑呢。”
严都平又冷了脸,荒唐,他堂堂幽冥之主,怎么可能喜形于色,定是这副凡人身躯自以为是。
杨瞳在道长的指点下,采了比前两天都多的药,下山时,听闻道长不同她一起进城,心里颇有些遗憾不舍:“多谢您提点,我替城中的病人感谢您。”
“去吧。”
杨瞳背着药篓下山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严都平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杨瞳走得远了些,回头看到道长依然站在原处,她扯着嗓子大声问他:“道长,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这回严都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